顧澤慕心念一動:“你說的是當年的河道總督詹世傑嗎?”
那婦人擰眉想了想,才肯定地點點頭:“對,對對,就是詹大人!哎,這位大人可好呢!沒什麼架子,什麼事都是親力親為,我還同他說過話呢!”
她這話剛說完,她的丈夫便在一旁插嘴道:“就這一件小事,你能念叨十幾年!”
“你管我!去下你的餛飩去,公子等著吃呢!”
婦人一發話,她丈夫頓時就蔫了,乖乖過去下餛飩了。
顧澤慕卻從兩人的話中聽出了不一般的意味,他好奇道:“聽說詹大人當初要讓人退田還河,這不是欺負你們嗎?但我聽你的語氣,似乎並不怨恨他?”
“怨恨什麼呀!這詹大人可是個好官!”那婦人笑著說道,“其實一開始咱家也擔心,畢竟田可是咱家的命根子,不過詹大人還親自來了村裏,同咱家說為什麼要退田,他說,隻要黃河足夠寬,就不會發洪水,比起洪水,那點田地算什麼!發洪水可是要死人的,我大伯一家當年就是死在水災裏……”
她說完,她丈夫又不甘寂寞地插嘴:“就是,地哪裏不能種啊!隻要黃河治理好了,以後就不會死人了,這筆賬多劃算!”
顧澤慕聽了他們兩人的回答,整個人都愣住了。
當初他所派出的人也暗訪過民間,隻是回報上來的,都是說詹世傑盡失民心,百姓們因為被他奪走的田地對他怨恨不已。這話倒也合情合理,畢竟百姓一生都是麵朝黃土背朝天,不會有他們那樣長遠的想法,因為眼前得了利益受損而怨恨詹世傑很正常,所以當初他並未有過懷疑。
可如今和這對夫妻聊過天,顧澤慕才意識到,百姓並沒有他所想象的那麼愚鈍,他們在這片土地上祖祖輩輩的生活,有他們自己的智慧。那豈不是說當年的那些話也有可能是假的?
就在顧澤慕心中駭浪驚濤的時候,餛飩卻已經下好了。
那婦人拿抹布又擦了一遍桌麵,這才將餛飩放在桌上:“公子,請吃。”
清透的湯裏,一個個小小的餛飩浮起來,能夠看到白的透明的皮,隱約露出其下的肉餡,湯麵上滴了幾滴香油,又撒了一點蔥花,隨著熱氣蒸騰起來的還有一股子鮮香。
顧澤慕舀了一個放進嘴裏,麵皮薄而軟,內裏的肉餡剁的碎碎的,卻又有種筋道,湯也是燉了許久的骨頭湯,這固然比不上他曾經吃過的禦膳那麼美味,也不如在酒樓中所吃的精致,但顧澤慕卻吃出了一股家的感覺。
顧澤慕原本也不算餓,卻被這一碗餛飩給勾起了食欲,幾口下去便將這一碗餛飩給吃了個精光。
顧澤慕放下一小錠銀子,正想要離開,卻被那婦人拉住了:“公子,還沒給你找錢呢!”
顧澤慕搖搖頭:“不用找了,這些都給你們,餛飩很好吃!”
婦人聽到後麵那句,臉上露出高興的笑容,但還是搖搖頭:“那不行的,您這樣做,可是讓咱家不安心呢!”
顧澤慕沒有辦法,隻能任由那婦人將銀子找開,然後又被她叮囑數一遍,這才將那些銅板收進了荷包。
婦人笑眯眯同顧澤慕告別:“公子慢走啊!要是覺得咱家餛飩好吃,咱家隔幾日就會在這裏賣餛飩的,您再來吃啊!”
顧澤慕點點頭,朝著總督府的方向走去,隻是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這一家人。
兩個孩子正纏著母親要買糖吃,那婦人被纏的沒有辦法,罵了他們幾句,最後還是拗不過,退步道:“一會娘回去給你們下麵吃。”
兩個孩子頓時不嚷著吃糖了,鼓著掌跳起來。
這種孩子純然的歡喜,讓顧澤慕也忍不住受到了感染,唇邊露出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