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燁見了他們,神色也沒有半分變化,自顧自讓小廝把自己身後的書箱給取下來,又親自動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康楠看著他,目光裏流露出孺慕之情,隻是康燁見他神情卻沒有絲毫變化。康楠的表情不禁有些低落。
而康家家主也一反在家中的頤指氣使,變得拘謹多了,他雖然是家主,但也知道康家有今日靠的都是康燁,所以在他麵前從來抬不起頭。再加上他深知康燁是個什麼性子的人,也怕自己會不小心得罪了他,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康燁慢慢地喝了茶水,也不問他們發生了什麼事。
康家家主卻是繃不住了,連忙將打聽到的消息告訴康燁,康燁聽完,許久才道:“我當年說過什麼,我讓你們不要貪,你們可曾聽過我的話,如今出了事,倒是想著來找我了。”
“冤枉啊!”康家家主連忙道,“我真的沒有貪了,我哪裏想得到姚斐這小子膽大妄為,竟然走私鐵器,要知道是這種殺頭的罪過,我怎麼還敢收他的錢!”
康燁冷笑一聲:“你不知道?姚斐送來的錢難道都給狗吃了?”
康家家主不敢多言。
康燁慢慢道:“當年詹世傑那件事之後,我便說過這是最後一次,我不會再摻和這些事情,如今就算你帶著全族人跪在我麵前,也別想我會答應。”
康家家主苦著臉道:“我知道我知道,這些年我們康家能好端端地活著,都是承你的情,但我這不是沒有辦法嗎?你也知道我沒本事,姚斐這人膽大妄為……”
“姚斐的確是膽大,可若無你假傳我的意思,他何至於會犯下這樣的彌天大罪?!”康燁打斷他的話,冷聲道,“當初我曾經嚴格控製了每一年賣到外族的鹽量,你們若肯聽我的,低調謹慎一些,又何至於鬧到如今樹大招風被人一鍋端了的情形?”
康家家主呐呐不敢言,他沒想到康燁這些年在這茅屋裏兩耳不聞窗外事,卻依然將他們的做法一猜一個準。
他見推鍋不成,也顧不上家主這點威嚴,“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五弟啊!為兄知錯了!往後不管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但是眼下你真的要救救我們啊!這件事一旦被查出來,我們康家全族都要賠上性命的啊!”
康燁不為所動,康家家主見狀,哭聲更大了:“五弟啊!你還記得當年為了讓教諭推薦你去國子監上學,我爹在他家門口跪了整整一天啊!膝蓋都跪壞了,還有啊,你上京的盤纏,都是我們一家一戶從牙縫裏省下來,給你拚湊出來的啊!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康燁看著他的做派,神色閃過一絲厭倦。
他不明白為什麼,當年和善可親的親戚,淳樸善良的族人,為什麼會變到如今這般貪得無厭的作嘔模樣。這些年為了還這份恩情,他不知道做了多少違背良心的事情,到了如今,竟還要被他們這樣逼迫。
康家家主哭了半天都沒等到康燁的反應,他透過指縫,看到康燁冷漠的側臉,心中頓時一個“咯噔”,這些年他已經習慣用恩情來逼迫康燁,而康燁哪怕再疾言厲色,但最終都會心軟答應下來,他怎麼都沒想到這一招竟然也會有失靈的時候。
康家家主急得滿頭大汗,目光瞟到了一旁站著的康楠,他連忙道:“五弟,就算你不管我們,難道連你自己的兒子也不管嗎?這些年這孩子被寄養在族裏,有父等於無父,他卻沒有絲毫怨言,依然對你十分孝順,每月族中給你送的糧食、筆墨、炭火,這孩子都要一一看過,唯恐你用了不舒心。你自他生下來就沒有管過他,這孩子好不容易長這麼大,眼看著就要長大成人,娶妻生子了,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跟我們一起去死嗎!”
康楠驚愕地看著聲淚俱下的康家家主,又看了一眼終於不再無動於衷的康燁,卻什麼都沒有說,隻是默默地捏緊了拳頭。
康燁眉頭皺起,看向了康楠。
他兒女緣分稀薄,與妻子隻有一個女兒,其他的孩子都沒有立住,不管他想了什麼辦法,請了多少大夫,甚至改信鬼神,都沒能留住。最後康楠生下來之後,為了讓這個孩子活命,隻能將他寄養在其他人家裏,康楠這才健康長大。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這些年康燁雖然看似對康楠不聞不問,但其實一直有派人暗暗關注他。康楠年紀雖然還小,卻已經能夠看出天資聰穎,最重要的是,他和其他貪圖享受的康家人不一樣,他懂事刻苦,勤奮好學,很有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
康家家主說的沒錯,康燁是對康楠有愧的,就算當年是為了讓康楠長大,所以才將他寄養在外頭,可康楠長大後,他也的確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康燁無可奈何地閉了閉眼,他知道自己最終還是被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