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晚春的風吹開長溪的蘆葦蕩。輕柔的春雨灑在萬物複蘇的京州沃土,黃鸝長鳴,染就一溪新綠,亦將小鎮粟煬莊籠進蒙蒙的雨霧中。
長樂街上,麻衣少年將貼在額前沾濕的碎發撥開,用力向前一推,將馬車上的貨物整理整齊。車夫辮起吆喝一聲,馬車穩穩地駛向船港,少年施南望今日的生計用度便有了著落。
“南望啊,薛家管事昨日來找過你,希望你可以去幫薛家把城外商口的礦石運回來。我回絕了,和你說一下。”隔壁青石小屋門口坐著位年邁婆婆,邊編著涼席邊與施南望說到。
婆婆姓常,施南望從小就未見過自己的父親,而母親在他七歲時便離家了,隻留下個玉質長命鎖;膝下無子的常婆婆接過了這份重擔,二人相依為命已有十年。長大後的施南望白日裏做些短工,夜間在一戶大人家裏當護院以補貼家用;街上都知這少年力大認真,昨日薛家管家來就是希望他可以去幫把手。而常婆知道這差事時間緊,是下死力氣的活,心疼少年整日奔波,即拒絕了這趟生意。
摩梭著胸前玉鎖,施南望望著長街盡頭怔怔地發呆。
父親從出生起就沒見過沒什麼好說的,而母親在他小時離家遠走卻也帶走了孩子的童年與家的溫暖。少年還記得以前的日日夜夜。婦人安安靜靜地看著窗外秋池漲落,婦人性格雖冷,但孩子還是能感受她的溫柔平易。但又是為了什麼,讓與世無爭的婦人拋家棄子,隻悄悄地將刻有“順遂心明,天人保佑”的長命鎖留在桌上,連個臨走的告別都無。
“不了,我明天還是去薛家一趟,家裏該置些新得被褥衣裳。”施南望收回思緒,來到婆婆屋中將挑來的水放進水缸。如今常婆婆年事已高,大部分的活都是施南望幫著做的。“阿婆你把手頭的竹席編好就好了。”
常婆婆無奈搖首,還想說什麼卻被鎮西傳來地鍾聲打斷。施南望加快將柴火堆好,沒想到清晨的活計耗費了這麼多時間。青銅鍾聲在大黎朝內代表一天營生工作的開始,在粟煬莊同時也是西鎮學堂開始傳道授業的提醒。施南望雖無法每日都去學堂認真聽課,卻也一有空就往學堂跑。學堂老先生看他老實好學,也免了他的束修,許他屋內旁聽。
此時的粟煬莊已經完全醒了過來。作為大黎京州坐南望北的經濟大鎮,形形色色的商人遊者來到鎮中,人氣仿佛吹走了雨氣,吆喝交談聲不絕於耳。施南望小跑在擠擠攘攘的街道上,好不容易拐進通往學宮的臨河小道。長溪河麵彌漫著霧氣,朦朧中有胖鵝戲水,河邊欄杆旁,有位白衣的少年打著油紙傘,漫無目的地左顧右盼。
雨勢將止,白衣少年收起傘,身形略顯消瘦,一雙桃花眸如朗星正含著笑意。少年揮手致意,道:“施小哥,去上學嘛。”
學堂的鍾聲雖已響起,但施南望還是停下來與白衣少年拱手致意:“蘇兄,雖然不太確定上學的意思,但我確實要趕往西鎮學堂。”
名為蘇澈的少年是在一個月前出現在粟煬莊的。施南望第一次見到蘇澈時,少年正渾渾噩噩地走在弄堂裏。少年錦衣狐裘,腰懸玉帶板,明顯富貴人家卻無仆役在旁。蘇澈當時臉色蒼白,對周遭環境也不聞不顧。施南望擔心他的情況,上前詢問。當知道是蘇澈失憶了後,施南望熱心地幫他悉心熟悉環境,也帶他租到了臨河的房子。這一來二去,二人便熟絡了起來。每次施南望前往鎮西時蘇澈會揮手招呼,兩人也會相約喝酒談天。
話說當下,蘇澈收起身邊的物件,起身笑道:“單就這鎮中學子百人,真無人比你更懂刻苦。”
施南望搖頭告別,卻注意到適才河欄上蘇澈放著的一把劍。此時杏雨剛歇,初日慵倦地浮出雲麵,初即陽光緩緩遊,斜插在河溪灘塗,一縷散落在劍上,被墨黑的劍柄劍鞘吞噬得幹淨。
他聽老街的鐵匠講過,劍的鋒利可用一首詩來形容。天降隕星破太白,隙月斜明照露寒。練帶平鋪吹不起,提出西方黃袍驚。絕世好劍有隕,寒,利,韌四個特性。施南望雖眼力不足,可還是看得出此劍如匣中秋水,內蘊暗藏,怕是兼具三個或以上的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