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木槿在家中睡覺,陪著我在院子裏看人培土栽樹,喝茶休息。
第二天,木槿親手做了幾個精致的小菜讓我品嚐,整整一日沒出門。
我開始猜測木槿是不是放棄了他的打算,不再做什麼開小倌坊的夢,願意與我回“澤蘭”了?
這種警惕的心一直到第三日,整個白天他依然是沒出門,與我膩歪著,決口不提任何出門找公子的事,眼見著夜晚越來越近,我的心也越來越安定,隻要安然度過今夜,我的第一個要求就到期,木槿也就沒什麼好繼續堅持的了。
這幾日夏木樨倒似乎老實了很多,準時的起床,準時的出現吃飯,悠閑了就在家裏逛一逛,偶爾跑到我和木槿的院子裏一起喝喝茶。
正當我吃過了晚飯準備早早地回院的時候,木槿忽然攔住了我,“走,散步去。”
我的心頭一動,看著他那溫柔的笑臉,卻仿佛讀到了什麼陰謀般,“你在盤算什麼?”
“找公子啊。”木槿說的天經地義,“我們的約定還沒到期呢。”
看來某人賊心不死啊,最後這幾個時辰還妄圖掙紮!
興致上心頭,我大方地牽上他的手,“走,我看你怎麼找。”
我與木槿一路溜溜達達,他沒走向那一排排敘情館林立之地,卻朝著城外河岸處走去。
“這裏雖然有畫舫,但是能開得起畫舫的公子,都是自由之身,才藝俱佳又心高氣傲的人,又怎麼會被你請動?”
我一邊走一邊說,努力地想要打消木槿的熱情,奈何木槿腳步始終一致,不曾因為我的話有半點停住。
果然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
沿著河岸走著,原本該是人群漸稀的地方,人卻突然多了起來,不少女子站在河岸邊,手中捧著各種東西,“桑暖公子,這裏百兩銀子,能否登船?”
“我這有傳世名家的畫,若能登舟,願贈與公子。”
“桑暖公子,我為公子做了幾首詩,不知公子可願意讓我登船誦於公子聽?”
河中一葉畫舫,畫舫船頭,藍衣男子盤膝而坐,膝頭放著一把古琴,琴聲悠悠揚揚飄蕩在河麵,頗有些隱居世外的清閑之音。
男子埋首琴中,指尖勾挑著琴弦,對於那些叫嚷之音完全充耳不聞。
這桑暖的名頭我倒也聽過,據說是難得的色藝雙全的男子,始終賣藝不賣身,隻為求一個知己伴侶。
十七歲為己贖身,本想著從此自由身等著適合的人,卻奈何名頭太大,引來無數狂蜂浪蝶,無奈中隻好放舟江中,說要登他的舟,就需挑戰他的琴藝,若能超越他,便可隨意提要求。
論容貌,他已算是世間一等一的人物,論性格,更是孤傲,或許越是這樣的性格,就越是引人追逐,人性本賤說的就是這種。
“你想請他?”我笑看木槿,他回我一個肯定的眼神。
我失笑,“不可能,他早已自由,又怎肯再被束縛?畫舫公子的名聲,怎麼也勝過敘情館賣笑。”
木槿卻不急,走到河灘邊,在對方一曲畢的時候,忽然揚起聲音,“桑暖公子,我能否挑戰一曲?”
那低頭的人抬起了臉,清秀端雅,眉目絕美,更難得的是身上透出的隱隱傲氣,在聽到木槿的話後,慢慢地開口,“我不接男客。”
“可你曾說過若能琴藝勝你,許對方一個要求。”木槿依然溫柔回應,站在柳梢月光下,攏了一方月色,靜了河灘水波。
男子沉默了片刻,起身撐船,朝著我們慢慢劃來。船到岸邊,他不顧那些叫嚷的人,隨手拋下一塊踏板,“上來。”
我的手攬在木槿腰間,腳尖一點地麵,兩人飄落船頭,輕巧的沒震動一點船身。
桑暖看了我一眼,也沒多話,手撐著竹蒿,小船再度飄回了河中。
“他們太俗,若要比琴,還是河中安靜些,免得擾了興致。”
“到處都是俗人,隻要心夠靜,哪都能比琴。”木槿淡笑著,江風吹起他的衣袍,船頭的他恍然如謫仙。
桑暖的眼睛盯著木槿看了許久,才撩起了畫舫的簾子,“進去吧。”
“不用。”木槿隨意地在船頭坐下,“月光流水,才不負琴音風雅。”
桑暖始終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衝著木槿頷首,“你想怎麼比?”
“你先奏,我後奏,所謂輸贏他人評斷不了,你我心中自然有數,勝負隻憑公子一句話。”
桑暖又笑了,“你不怕我賴你?”
“以你的技藝,隻會高興多了知音而非輸贏對手,無論結局如何,你都會願意交我這個琴友。”
木槿的自信讓我笑了,也讓桑暖笑了,我笑的是那個為琴癡狂的少年又回來了,桑暖笑的是彼此知心懂意。
桑暖盤膝坐回,手指勾上琴弦,琴音厚重低沉,安謐幽遠,仿佛這彎小河,千年不曾停息地流淌,永遠映照著頭頂的月光,明明攏在懷中,卻又不能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