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光線昏暗迷蒙,忘川河水悠悠。
黃裏泛著紅的濁水之上,一盞盞由泥土捏成的長明燈在河麵飄搖,映造出河裏一張張猙獰的麵孔。
這些麵孔大都瞪圓著眼珠,張大著嘴巴,仿佛在無聲呐喊一般。
一名老婦正佝僂著背,站在奈何橋邊,凝望著那無垠河水,笑嗬嗬的停下手裏的動作。
“孟婆,麻煩你,給老朽舀碗湯喝,莫要錯過了時辰呀!”
一名幹瘦老者見老婦失神,不禁催促道。
孟婆轉過頭來,依舊笑嗬嗬的模樣,她舉起手裏的大勺子往老者腦袋便是一記敲響:“叫我陰司大人。”
老者頷首稱是,隨即接過老婦舀好的湯,一飲而盡。
“過了奈何橋,吃朵彼岸花,你便能轉世了!隻是上了這橋,就莫要回頭,記住啦!”
孟婆凝望忘川河,隨口囑咐道。
陰風陣陣,長明燈映照得水麵更加迷蒙。
老者拜謝,原本渾濁的目光忽然變得空洞,踏上奈何橋,消失在蒼茫的霧氣之中。
“橋上的人莫要推擠,掉進河裏,就不得超生啦!”
孟婆又是隨口一聲叮囑,聲音不大,宛似呢喃,卻如滾滾細浪,綿延至遠方。
“陰司大人,也麻煩你給碗湯喝唄。”
眼見孟婆又將失神,身後的彪形大漢露出頗顯諂媚的神色,催促道。
孟婆鄒巴巴的老臉擰了起來,似乎因被頻繁打擾而有些不喜。
她回過頭來,望了眼橋前密密麻麻還在排隊的鬼魂,歎了聲。
“唉!老身乏了,得休息一下。”
“這,這,這怎麼行,陰司大人行行好,切莫誤了時辰,下輩子子,老子可是少爺的命理呢!”
大漢一聽孟婆要休息,不由得大急,抓著孟婆的手不住搖晃懇求。
孟婆隻是笑笑,麵色越發的和藹慈祥。
她輕輕拍掉大漢的手,鼻間微微抽動。
隻見四周圍的陰風陡然彙聚而來,將大漢的身軀一把裹起,帶著大漢的驚慌與慘叫,被孟婆吸進鼻腔。
做完這些,孟婆抽了抽鼻子,仿若什麼都未曾發生,繼續凝望忘川河。
身後的鬼魂也不再敢吱聲,場麵靜謐得可怕。
不多時,一座長明燈晃悠悠的飄來,孟婆走到岸邊,將其撈起。
隻見燈台裏正躺著一名嬰兒,光亮並非由燭光發出,而是由嬰兒的那雙眼睛。
孟婆將嬰兒抱起,笑逐顏開,而嬰兒在孟婆懷裏咯咯直笑,明亮的眼眸閃爍著金光。
金光隨著他的目光轉動而流轉,說來奇怪,被映入他眼簾的鬼魂,皆是麵容霎時變得釋然與安詳。
下一瞬間,便煙消雲散。
“嗬嗬嗬,好好好,好生奇怪的鬼胎。”
孟婆一指點在嬰兒的眉心,嬰兒眼中的金光霎時收歇,變回烏溜溜的黑眼珠子。
隻是細看之下,那眼瞳的深處,多了一圈淡淡的金線。
一匹白馬在這時由遠及近的跑來,當它停到孟婆身前時,四腳屈膝落地,化為人形:“報,馬麵給陰司大人請安,陰司大人鬼福永享,氣運長存。”
“嗬嗬,馬麵好久不見,牛頭可好。”
“好得緊呢!陰司大人,卑職奉陛下口諭,接走這孩兒。”
“那可不行,這是老身的孩子,老身歡喜得緊。”
孟婆一邊搖搖頭,一邊用鄒巴巴的指頭不住逗弄嬰兒。
嬰兒似乎也極是喜歡孟婆的模樣,抓著她手指,含在嘴裏吸了起來。
“陰司大人,切莫讓卑職難做呀!”
孟婆彎下腰來,笑眯眯的看著馬麵:“再不走,老身把你也吸嘍。”
……
人間一日,地下七年。
七年的光陰在鬼界過得極快,那時的嬰兒,如今已然成了名孩童,隻是這名孩童,似乎有些古怪。
孟婆給他取名——天生,因為孟婆說他是鬼胎,由忘川河裏的怨氣所化,將來是待天道時機,降生人間為禍一方的。
可即是為禍一方,他偏偏生性乖巧善良,每日除了在岸邊捏土造長明燈外,便是陪在孟婆身邊幫其舀湯,無聊得緊了,便跟著蓬篙人下忘川河撈屍。
除此之外,也無其他愛好。
“唉!天生,你將來是做大事,做魔頭的,沒事要多出去走走。”
孟婆舀了碗湯,遞到天生麵前。
天生接過,乖巧的喝了起來。
他身材纖弱,頭頂光潔如鏡,幹淨的小臉蛋上甜甜一笑,宛似沙彌般聖潔。
“婆婆,我即是魔頭,為何他們都不怕我?”
天生指著奈何橋邊的一眾鬼魂問道。
孟婆搖搖頭,笑眯眯的答道:“許是時機未到!反正小天生要記住,以後你可是大魔頭,是要幹大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