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自然已經定下來,黃零便照著薛薦的計劃一一進行,日複一日,事情本該如薛薦所料那般,柳思琪對黃零產生些許好感,然後兩人無所不談。
可惜柳思琪並非尋常女子,並沒有攀附權貴之心,而在她心裏,那個男人一直占據著重要地位,沒有人可以取代,因為她知道自己曾經為誰流過眼淚,清楚地記得跟那個男人許下的未來。
她還記得,先前某夜自己依偎在他懷裏說過的那些話,約定好了待王朝事了便要隱退去過一些想過的生活,她也不可能言而無信,在她眼中,即便是大恩大德無以為報也絕對不會以身相許。
盡管她多年身在刑獄司,但對人世裏的恩怨情仇分得極為清楚,恩便是恩,情便是情,不可能混為一談。
是以就算黃零在軍營中在如何對她照顧有加,那也隻是一份恩,不可能會答應黃零提出的情。
這一日,黃零便又提著酒菜拜訪了柳思琪,想著兩人喝完酒後便互訴衷腸,這也是薛薦的計劃之一,然而誰知柳思琪隻是吃了點菜,唯獨黃零自己將所有酒都喝了,喝得醉醒不知,而且說了很多酸腐情話。
柳思琪卻恍若未聞,神情始終淡漠如初,仿佛她早已斷情絕愛,或許她除了對那個男人外確實真的斷了情絕了愛,她經曆過生死,進入過那個可以埋葬愛的九幽,從九幽出來,她很難再愛上任何人,而一旦愛上了某人,便再也不會愛上別人。
盡管從黃零口中吐出的話再如何肉麻,再如何真摯,她的心依舊紋絲不動如磐石,如滔滔的沒神江水,永遠不會流向他處。
“來人!”
柳思琪望著麵前已經醉得昏睡過去的黃零大將軍,神情漠然朝帳外喊了一聲。
兩名軍士掀簾而入,神態恭謹說道:“大人,有何吩咐?”
先前便收到了來自黃零的命令,對柳思琪務必以禮相待,她既然是朝廷重臣,那必然該有的禮儀還是得有。
柳思琪指著趴在桌上的黃零,吩咐道:“把你們將軍抬回去吧,他喝醉了,順便將這桌子清掃一下!”
望著被抬出去的黃零背影,不由暗暗搖頭,心想一代大將軍竟然為了紅顏能夠棄戰事於不顧,這到底是太過在意自己還是根本就不把軍中將士們的性命當一回事。
經過幾日的相處,柳思琪大概清楚了大將軍的為人,確實十分正直,此番渡江也確實是無奈之舉,但是一碼歸一碼,她絕不會因為這個大將軍對自己好而選擇割讓土地。
站在帳外,抬頭望著遠方昏暗的天際,寒風依舊凜冽,周遭一派蕭然,今天天氣尚可,那輪多日不見的冷月再次出現在天穹之上,光芒熹微而皎潔。
紅色衣衫在昏暗的燈光之下變得有些黯然,在風中不停搖擺著,腦袋上高馬尾辮如柳絲般微微蕩漾,隻是她神情依舊冷漠,仿佛勢欲與這風中的寒意一較高下。
算一算日子,十天時間隻剩下最後一天了,這一天之後將是怎樣的局麵,沒有人知道,若是自己賭贏了,即便是閻府大開殺戒血洗沒神江畔,她還是有把握能夠在這戰場上自保,至於這些玄影王朝的將士們,可能就沒那麼幸運了。
若是自己輸了,王朝將要割地講和,拋開她刑獄司的身份俯瞰局勢,無論哪種結果都很難令人接受,自從之前聽了林弈那句話以後,她每走一步每見到一具屍體便會想,世上是否真的有無辜的人?
如今她靜心明悟,基本可以確定了答案,確實沒有!
如狼要吃羊才能活,如此看來尋常人可能會說羊是無辜的,可若真是如此,狼是不是就該無辜餓死?
事實證明,當羊被狼當做獵物時,它便不再無辜,弱肉強食,也許弱就是一種罪!
柳思琪曾不止一次抬頭看天,曾不止一次想象著從那輪冷月的角度俯瞰人間會是什麼樣的場景,然而人終究是人,即便飛上天穹向下俯瞰,目光所及也十分有限。唯一的方法就是踏遍天下,體察人間每一處角落的事情,最終才能知曉人間的真相。
這便是書上所說的“仰觀宇宙之無窮,俯察品類之盛”,可是人生不過百年,又哪裏有那麼多時間去踏遍天下細察每一品每一類?
她想到了一些可能的事情,盡管心中一直想要否定,然而現實中所經曆所看到的現象一次又一次將她心中否定的念想磨滅。
感受著風中帶來的微寒氣息,想著當初的種種,柳思琪向來一直都未王朝的事情四處奔波,又何時有閑心來思考這些,直到她遇見了林弈,直到聽到了林弈說出的那句話,她才開始抽空去想。
每次心浮氣躁便會逼著自己去想這些問題,想著想著,心中便恢複平靜,盡管沒有想出答案,但那股年少的囂張輕狂氣焰早已在這過程中被磨滅得紋絲不剩,也許這就是她的一種成長。
正想到深處,柳思琪卻忽覺得身後有異樣,即刻轉身遠離,這才看清了來人,正是黃零,他手中拿著一件衣服,想著站在風中的柳思琪可能會冷,於是打算替她披上,豈料被她躲開了。
黃零看著柳思琪微皺的眉頭,有些尷尬有些無奈,說道:“大人,我……那個……我想著給你披上,以免受了風寒,前不久我那王參軍才剛病死了,屍體都被扔進了沒神江裏,我……我可不願看到你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