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個愛情故事都有答案,不是每份表白都有回聲,在多年之後我終於了解你的心意,這究竟是幸或不幸?
……
收拾書櫃時,我在角落裏找到一本書,《吉檀迦利》。
那是一部印度詩集,關於宗教與愛情——我想每個少女都會有一點宗教情結,並不是出於信仰,而是因為自戀,對處貞之身的珍惜以及美好前途的夢想。宗教意味濃鬱的詩歌好比一件夢的衣裳,使我們的哀傷與感動更加美麗。
打開這本書時,我的少女時代便也會重來,我一頁頁地翻閱,溫習那些溫潤而悠遠的詩句,忽然,我遇到了一份驚喜——字裏行間,書中竟夾有一個人的手寫體,瀟灑、剛硬、行雲流水。
就是再過更多年我也會認得,那是雪帆的字——
“當你看到這些字時,我們一定已經分手,但是我要告訴你,我隨時也仍在等你,等待一個答案。”
“不知道你我之間誰更不認真,如果我是將心藏在假麵後,難道你不是一直用真誠做武器?”
“也許要到很多年後,才終於可以使你明白我的心……”
真的是過了很多年了,久遠得我已經記不起雪帆的真名。我們相識於一場大學晚會,他是我室友小慧的舞伴,來自另一所大學,那天他邀我共舞,問我的名字,我答:西嶺雪。他當然立刻明白那不會是一個身份證上的名字,但隻是笑笑,很快地說: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裏帆?
我還來不及糾正他其實是“萬裏船”,他已經很肯定地說:“哦,那剛好,我叫林雪帆。”
後來我知道這不是他的真名字,但是從那天起我一直這樣稱呼他,而他在我麵前,無論向誰做自我介紹,也一直沿用林雪帆的名字。我不知道我不在的場合裏,他用什麼名字向別人做介紹,我想這隻是一個遊戲,男生討好女生的小花招——無疑,我挺喜歡這個,覺得虛榮心的滿足,也正因此我一直很親熱地叫他雪帆,甚至忘記他其實應該有另外一個名字。
他後來便常常來拜訪,那時我所在的大學男女生還同在一座樓宿舍裏,晚上九點前互相串門子是正常交際,十點以後才算違反校規。一夜我們玩得非常盡興,時近十點,但是我們不想散會,於是決定策劃一個化妝晚會來徹夜狂歡。那是一個特別的化妝舞會,扮得像沒有獎品,但是扮不像一定會有懲罰——我們要求男生化妝成女生來躲過校工的查寢,倘若拆幫,則有可能被記一大過。
然而年輕人有誰不渴望冒險與快樂呢?何況是快樂的冒險。
大學女生,自己的化妝技術也不見得高明,卻要給男生化妝。我們都笑瘋了,集合起所有人的化妝品,把它們毫不吝嗇地塗抹在心儀男生的臉上。
那是我第一次用手輕輕撫摸一個男生的臉,塗口紅的時候他笑了,說:“港片中,通常塗口紅的最好方法是化妝者先把自己打扮好,然後用一個吻把唇膏傳遞給被化妝者。”
沒有人用這種方法索取一個吻吧?我隻能視它為玩笑,所以揶揄他:“你用這個方法騙了多少女孩的吻?”
“很多,百發百中。”他笑,然後嚴肅起來,“這是第一次。”
“第一次嚐試?”
“第一次失敗。”
我們相對大笑。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哪一句話是真,哪一句話是假,哪一句話是藏在假後麵的真。曹雪芹說假作真時真亦假,這一時這一地,我隻能當他是一句不大高明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