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古道邊,早已是鬱鬱蔥蔥,春花點點。潘嶽攜新婚妻子楊氏與石崇他們一同來到黃河古道邊,五人一同揮鋤植桃,潘嶽與石崇還一邊吟詩作賦,好不瀟灑怡神。楊氏乳名小秋,相貌平平,卻是位遠近聞名的賢淑妻子,與潘嶽並排而站,頗有點“俊男醜女”的感覺,但小秋溫柔體貼,善持家,性耿直。據說曾有人勸潘嶽說,老婆是衣服,若不相配就換一件。潘嶽正色道:“吾與愛妻俱為一體,生死亦若金縷玉衣,既穿之則融入骨肉,脫則魂飛魄散矣!”
稍傾,河道灘塗邊人們越聚越多,竟達千餘人。鄉民們爭相與縣太爺一同植桃種李,場麵頗為壯觀。
中午吃罷午飯,石崇漫步黃河邊上。他極目遠眺,感慨萬千:“呀,想當年曹公孟德之《觀滄海》:秋風蕭瑟,洪波湧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裏……”他洋洋得意地尚未吟完,忽然一個大浪打來,石崇驚叫著向後跳了三五步。潘嶽好奇,問石崇道:“季倫兄伐吳一戰,真可謂神勇之極也。為何今日竟懼一小浪?當初你就不懼那孫歆的銀槍和武延的銅錘麼?”
石崇笑道:“哪有不懼之理。常言道,‘欺山莫欺水’,此乃與水嬉戲,無勇可言也。夫勇者,無外乎有三:一是手段了得,二是敢拚敢殺,這第三最重要,那便是有恃無恐。”
“有恃無恐……何故?”
“你看那常山趙子龍,於百萬軍中勇救阿鬥,夠神勇了吧?細細一想,他手段了得,敢拚敢殺,但為何能突出重圍?那便是子龍之‘有恃無恐’。試想,若非曹孟德喜愛子龍,下令非生擒不可,於是曹軍隻能防而不攻,讓子龍放開手腳大力拚殺,否則子龍早被萬箭穿心,命喪陣前了。”
“哈,季倫言之有理。”小秋在一旁笑盈盈插道。
“潘兄你看,嫂子表揚我了。我想為官亦如此,欲想為民造福,施恩一方,非得‘有恃無恐’不可,否則此官想做也做得不長,又何來為民造福焉?”
“哈哈,季倫兄將勇猛之道比作為官之道,非‘有恃無恐’不可,安仁就不敢苟同了。”
石崇也不在乎,也不反駁,三人又一同植桃,談笑甚歡。常言道,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石崇第三日一大早,辭別了潘嶽與小秋,帶著帥仁和曹義前往陽城上任去了。
話說那日綠珠與紅萼在後山槽被那邋遢男人攔截,拚命逃回家後,不敢對家中父母提起此事,也不敢再到後山槽去。
不幾日,村寨中傳說後山槽死了人,全身赤裸,齷齪卻不破舊的衣衫丟棄一旁,身下還壓著一支發黃發黑的竹筒。屍身已開始發臭了。紅萼先聽說了此事,她大驚失色,連忙去找綠珠商議,兩人再分頭打聽,死者果然就是被紅萼踢死的男人。閨房裏綠珠與紅萼麵麵相覷,隻有驚惶的份兒,半天想不出個法子。
綠珠想來想去,覺著隻有自報官府,告知事情原委,以求法外開恩。
紅萼卻不幹:“那野崽死的活該!此事與你無關,我若自報官府,豈不自找麻煩?綠珠妹妹,念在我們姐妹情份上,此事隻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唉,女兒家沒有武功,便會受惡人欺負,從今天起,我便拜師學武去。”
紅萼不聽綠珠再三勸告,執意離鄉,從此,再也不見這美麗大膽而敢做敢為、反叛性極強的姑娘身影。綠珠氣得直哭:“紅萼呀紅萼,你為什麼叫紅萼!”是呀,她為什麼叫紅萼?萼者,花之外層綠瓣也,應叫“綠萼”才對。也許這就是造就紅萼姑娘與生俱來的叛逆性格的原因吧。
紅萼走後,綠珠鬱鬱寡歡。那天,她獨自來到村頭,坐在一塊天然石凳上,望著遠方曲曲折折的羊腸小道,想著從小與自己一起張大的紅萼,心中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是呀,真正算起來,綠珠與紅萼從繈褓中便常在一起了,何故?原來她兩人的外婆家都在北海邊上的小漁村——那角。綠珠的媽媽與紅萼的媽媽也是很要好的姐妹,一同嫁到了雙角山。她們每年都會相約一同背著綠珠與紅萼回娘家,繈褓中的綠珠和紅萼當然就成了雖還夢不知天,卻已玩在一起的“小小朋友”。稍稍長大後,她們又常在外婆家跟舅舅阿姨們一同拾海貝,一同挖泥蟲。挖泥蟲最好玩了,那家夥溜得特快,在沙灘上得先躡手躡足地看好那泥蟲留下的前後沙眼兒,然後快速地在前後沙眼處各挖一鋤,便可將那泥蟲翻了上來,捉入竹簍之中。她們也常常看見叔叔伯伯們潛入深海中,挖出潔白潔白的珊瑚,有點像山區的雞肉菌兒——不像;也有點像山區石洞裏的石芽兒——也不太像,反正是美極了。她們還帶過幾朵小小的珊瑚花回雙角山,讓那些從未到過海邊的小夥伴們看新鮮。
山風吹過,漸漸吹亂了她迷茫的秀發,眼前哪有什麼美麗的珊瑚?分明浮現的是後山槽那具死去發臭的、赤裸的屍身,不禁打了個寒戰。看看四周,天已漸漸暗了下來,綠珠心中忽然湧起一陣驚恐,連忙起身回家。
她不知道,借著夜色的遮掩,一場災難正向她一步步逼近。就在她以過村頭一棵大榕樹旁時,突然間頭已被布袋套住,被兩人挾起,連喊都來不及喊一聲,就被扛進了密林之中。
她仿佛覺得是被扔在馬背上,一路顛簸地不知被馱了多久多遠,當綠珠被放下來,取下套在頭上的布袋,睜開迷糊的雙眼時,她朦朧間看到自己已站在一間破舊的臭烘烘的房屋中,心中不禁一陣惡心。
屋中有七八人,穿著與那後山槽死去的男人差不多:邋遢但不破舊,人人手執一支發黃發黑的竹筒。
綠珠驚恐地問道:“你們想幹什麼?”
為首那人一張嘴便露出滿口黃牙:“小妹子,隻要你講老實話,我們不會為難你。”
“我、我不認識你們。”
“明說了吧,我們是竹筒幫。五天前可是你在你們後山槽看見了什麼?”
“竹筒幫”?綠珠心裏一愣。她是聽說過,這竹筒幫既不是丐幫,也不屬黑幫,但也不是什麼很正當的幫派。之所以稱之為“竹筒幫”是他們無不手執一支竹筒,據說這支竹筒是用來裝錢的,也可以當武器抵擋一陣。他們專為一些小業主之類的討討債,保些鏢兒,送送海鮮,倒騰海鹽或是強行為有矛盾的兩方做做和事佬,從中收取費用。他們也講江湖義氣,也耍耍賴皮,且清一色的懶,特懶!據說是為了討債而養成的,那臭烘烘的身子往欠債人家中一杵,那家人想不還錢都難!但衣衫卻是好的,新衣衫穿在身上,就再也不會脫下來,直到又買新衣挨上。
綠珠想了想答道:“我沒有上後山。”
“綠珠!”為首的柳三炳居然叫出了綠珠的名字,“竹筒幫是做什麼的?這丁點事情還瞞得了我們?那天你和紅萼在後山采豬菜究竟看到了什麼!”
綠珠明白了。竹筒幫探聽到那天自己和紅萼上山采豬菜,但並沒有想到也不會相信會是紅萼這麼個小丫頭踢死了那三大五粗的臭男人。
“是,我們那天是上山采了豬菜,但是什麼也沒看見。”
“胡說!沒看見為何你們采的豬菜顛得一路漏撒?說,你們看見了什麼!”
此時的綠珠倒也不怕了,她卻裝作恐懼地細聲言道:“我們看見了死人。”
“看見是誰打死的?”
“平地裏看見個赤條條的死人……早死在那兒了。我們怕,就跑……”
旁邊一個黝黑男子咆哮起來:“臭妹子,不說老實話!”
為首的喝道:“黑塔,對小孩子家休得無理。小妹子,你們真的一見到他……他就已經死在那裏啦?”
“是的。”
“柳爺,這臭妹子不搶也搶回來了,不如將她賣了去,賺幾個錢也好葬了我們兄弟。”
“將她賣啦?”柳三炳盤算著什麼。
“叔叔伯伯,你們那位兄弟丟了一條命,你們心疼;你們賣了不相幹的我,我死了,我爸媽心疼。莫非人和人,就這麼無情?”
“咦!這妹子好不乖巧。”柳三炳盯著綠珠,越看越像是一尊女神,她是那麼純潔無邪、楚楚動人,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出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敬畏感,柳三炳突然冒出一句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來:“要不……你給我當個幹女兒,如何?”
綠珠默不做聲。
黑塔大聲吼道:“死妹子,便宜你了!還不快叫幹爹!”
綠珠想想別無他法脫身,隻好勉強地道了個萬福:“幹爹在上,請受幹女兒綠珠一拜。”
“哈哈!想不到我柳三炳搶回了個幹女兒。”
“可是,你搶回了個幹女兒,我爸媽卻丟了個親女兒呀,幹爹要給我爸爸媽媽說一聲。”
“好,好。明天我就派人去綠蘿村拜見我的幹兄嫂。”說罷他吩咐手下置辦酒席,要與幹女兒認親。綠珠也隻有硬著頭皮在這邋邋遢遢的場合中應付著這幫邋邋遢遢的人。
卻說綠蘿村此時炸開了鍋:第一美女突然失蹤了!梁能和陸氏痛不欲生,他們發了瘋似的到處尋找,可是,並沒有這寶貝女兒的一星半點消息和蹤影。萬般無奈,他們隻好報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