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是戲劇,有時卻比戲劇還要狗血。
西北風借助黎明前濃的似乎要液化的夜色,肆虐的狂吹。蜷縮在房簷下破布扯成的窩棚中的年輕男子,攏了攏身邊的稻草,還是倍覺寒冷,身體顫抖的讓他無法入眠。
不管他往哪裏躲,寒風都在搜尋他,要把他身上僅剩的熱量帶走。
他在小鎮滯留三月有餘,他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待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小鎮。
這裏的人都認識他,他卻不知他們是誰。
——他失去了記憶。
他的記憶是從鎮上醫院病房開始的,他有意識時,他正躺在一張病床上……手上打著吊針,頭上纏著紗布繃帶。
小鎮醫院的陳設,讓他很不適。
吊瓶掛在病床旁歪斜的木頭架子上,很讓人擔心木架隨時會翻倒;白色的石灰牆附著蛛絲和灰塵,與蓋在身上滿是洗不盡印跡的白色被褥,爭相比著誰更難看一些……
醫護人員,每天數趟來向他催交醫藥費,不厭其煩。
他瞅了空,逃離了醫院。
然後,他就成了小鎮上讓人討厭的乞討人……
寒風總是助紂為虐,愈是寒冷就愈感覺到饑餓。
他知道馬路對角的炸油條小吃店,很快就會有人生火,開始早晨的忙碌;他還知道,想吃那家店的一根油條是根本不可能的。
老板可惡,老板娘更可惡。
他想不通,不就是油條麼,有那麼金貴?
小鎮上隻有裁縫鋪的女老板麵慈心善,有幾次他差點餓死或說病死,都是那個女老板給他一些食物或幾顆藥片,讓他從無常的勾魂索下,溜走。
昨晚,他吃了什麼……他實在想不起來。
供電所院子中的那口井的井水,是他果腹的最後保障。井水雖然不能當飯吃,卻能暫緩肚子饑餓的咕嚕聲。
“大疤頭又來了……滾!”
年輕男子走過油條鋪,看著柴火燒的旺盛的油桶改製成的炸油條爐子,他想蹭點柴火輻射出的熱量,他並不奢望店主會施舍給他一根半根的油條。
他還是遭到了責罵!
他從醫院裏出來,頭上纏著的白紗繃帶散掉後,頭上就顯露出有些嚇人的三岔口樣長長的疤痕。
鎮上的人都叫他“大疤頭”。
隻有裁縫鋪的女老板不這麼叫他,稱呼他“小先生”。
小鎮有兩條主街,一條是一道穿鎮而過的省級公路,另一條就是小鎮的居民區。
國家級的行政地圖上,當然找不到小鎮的標記。即便省級的地圖,若是比例小的地圖也沒有這個鎮子的標示。
這座鎮子太小了。
饑寒,並不是年輕男子最揪心的事,真正讓他煩憂的是他不知自己是誰,也不知自己從何處而來!
小鎮肯定不是他常駐的棲息地,這裏沒有他的親人、朋友,哪怕仇敵也罷。
小鎮的不友好,與這裏的環境相一致的。
整個小鎮破爛不堪,居住在這裏的居民,普遍貧窮、愚昧、艱辛,缺乏善心、同情心。對整日不知何為的年輕男子而言,小鎮的居民振振有詞“哪有閑糧養活壯勞力!”
天色亮了許多,刺骨的寒風並沒有減弱多少,冬日裏的太陽也是懼怕寒冷的,遲遲的不願升起。
此時,小鎮上的居民不得不起床了。
年輕男子雙手環胸,佝僂著背,身體顫栗的在人流稀疏的街道上,蹣跚的踽踽而行。這時,一輛趕路的大貨車,從夜霧中剛剛使出,車燈耀眼,駕馭著疲倦,急速的穿越小鎮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