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鳴弦揆日 上(1 / 3)

梁鬆回到京師後,片刻不停,直奔宮中。

此刻,光武正在宣德殿與群臣議事。

大鴻臚郭況奏道:“闕廷對南匈奴單於欒提比遣送進京入質的王子禮待有加,生活飲居照顧周到,同時還賞賜給欒提比本人官帽、腰帶、印信、車馬、金銀等,又令河東郡給其王庭送去賑濟糧食兩萬五千斛、牛羊三萬六千頭,欒提比對大漢的厚德天恩感激涕零,主動派出部隊協助漢軍加強邊防與警戒,防止北匈奴侵襲。如今北部邊境,逐漸開始恢複往日安寧與繁榮,各郡縣流亡在外的百姓先後回歸本土,同戌邊的兵士和囚犯一同修複殘破城郭,掃除塵土,清除瓦礫,在焚毀的廢墟之上重新建起家園!而北匈奴單於欒提蒲奴見狀大為緊張,凡是抓到漢民,當場給予釋放,其突擊鐵騎每次南下,經過中國邊塞亭障,都高聲抱歉道‘我們隻是討伐叛徒欒提比,不敢侵犯天朝!’”

滿朝文武均長出了一口氣。

光武卻道:“匈奴大國,野心難悔,多變詐,此時隻是暫時示弱,企圖獲得喘息之機而已!諸卿切不可對其就此掉以輕心!”

代大司馬劉隆道:“陛下聖明!臣今晨得快馬最新軍報,當初欒提比接受陛下冊封為單於之時,須按漢禮俯身下拜,左右大臣或有不服,或當場垂淚,其麾下五位骨都侯當夜率部叛逃,自立王庭,後為爭權發生內鬥,相互攻殺,幾乎同歸於盡。近日,這些骨都侯的兒子們率領殘部複又回歸南匈奴,遭北匈奴單於欒提蒲奴率軍追擊,而南匈奴欒提比也親自領兵馳援!南北匈奴大軍在草原相遇,展開會戰,南匈奴不敵,一敗塗地!”

光武道:“那就讓南匈奴所屬部眾繼續向南撤居,命段彬與王鬱留在西河守護,冬季馬上來臨,再詔令西河郡長史率二千騎兵以及減刑囚犯五百人,幫助協防,並到王庭保護欒提比單於!”

說罷,向下掃視諸位武將,不出所料,果見馬武等麵現不平之色,正欲加以開導,陳述方略,忽然瞥見梁鬆風塵仆仆自外而進,走到大殿門口駐足不前,知道他已探悉武溪軍情,回來複命,且當日重要朝事也計議完畢,於是宣布散朝,待眾臣退下後,立刻召梁鬆入內覲見。

梁鬆見過禮後,呈上奏疏。

光武倒是沒有急於直接展開觀閱,而隻是將奏疏放在龍案上,問道:“當下,壺頭軍中情況如何?”

梁鬆道:“軍中瘴暑並虐,疫情嚴重,病亡者早已過半!臣自武溪下遊乘船到上遊,沿江不時見到迎麵漂來的漢軍屍體,而且越來越多,及至營前,已是填塞整個江麵!進入營內,則更是隨處可見,布滿全營!而且每日新增死者甚眾,就連伏波將軍馬援本人,亦已病逝!”

光武聽罷,麵色立時慘變,目瞪口呆,僵如泥塑,半晌方才回過神來,猛然間一把抓過眼前的奏疏,迅速掃遍全文,當瞥見最後的眾將署名,頓時震怒異常,將奏疏暴擲於地,起身在宣德殿內來回疾走,連聲吼道:“惜你之才,恩寵特異;念你戰功,封你侯爵;憐你年老,望你安享!可你偏欲貪功,耄耋之年,強逞出征!老邁昏花,誤判不斷!戰機錯失,輕敵冒進,逆天違地,坑我三軍!”

突然,他停住腳步,回頭望著梁鬆,道:“朕數次厚賞財物,他都分散給部眾;朕數次加封官位,他均似不以為意!朕數次惜他勞苦,念他功高,望他在家頤養天年,他卻一味請戰!闕廷上下,無不稱讚馬援為人,言其翼翼周慎,柔而不犯,文而有禮,辭對有序,臨事不惑,不矜其能,不伐其勞!溢美之詞,可謂連篇累牘!你說,這個馬文淵究竟何許人也!”

梁鬆戰戰兢兢,畏首畏尾,猶豫片刻,方躬身試探著輕聲道:“正是陛下對他如此恩寵隆厚,信任有嘉,以至於即便其言行縱有不妥之處,恐怕也沒人敢直接當麵奏達陛下天聽啊!”

光武聞聽,犀利的目光警覺緊緊的盯住梁鬆,道:“此言何意?難道此前你已聽到過馬援的什麼不是嗎?”

梁鬆道:“臣過去確是偶有耳聞,但皆不相信,故始終不以為意。直至後來親身經曆一事,信心方才有所動搖,對馬伏波其人的真正品德是否果如世人所讚,產生懷疑。但如今馬援已經病逝,若再報知陛下,不僅於事無補,似也不合時宜啊!”

光武道:“但講無妨,恕你無罪!朕隻是想聽聽真話!”

梁鬆道:“此前,京師已經在傳,馬文淵貌似不喜財物,實則乃是酷愛世間奇珍異寶,貪得無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