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麵人突然不戰而退,這倒是武鬆沒想到的。他冷冷地看著青衣人,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武都頭果然好手段。”青衣人拱手道,“剛才一戰,足以讓在下相信所謂‘馬上林衝,馬下武鬆’所言非虛。”
“你剛才說的是什麼切口?”青衣人的話武鬆好像是頭一回聽說,一臉迷惑。
“哦,武都頭可能不知道,梁山好漢威名傳世,各位英雄的手段更是了得。所以,世間多有口口相傳的評話。”
不等武鬆再發話,青衣人饒有興致地說了起來,“適才的那兩句,說的是,梁山諸位好漢中,論馬上征戰,當以林衝武藝最高,若論馬下廝殺,自然是武都頭你首屈一指。”
“哈哈哈......”聽到這番話,武鬆不禁大笑起來,“論馬上武藝,林教頭自然是厲害,不過和關勝、呼延灼怕也是在伯仲之間。如果真要論個高下,隻有盧員外堪稱天下無雙。”
“那馬下呢?”
“若論步戰,魯提轄也絕不在我之下。也許,楊製使也有一戰之力。”
“如此說來,梁山好漢若以武藝論高下,當是玉麒麟盧俊義最高?”
“當然。”
“如果武都頭和盧員外在馬下交手,勝負如何?”
“如果是武藝切磋,我自然不是盧員外的對手。可能走不到百回合。”武鬆頓了頓,接著道,“不過,如果是性命相搏,那就未可知了。”
“哦,如此說來,論武藝,武都頭未必天下無敵,但論拚命,世間當無對手?”
“不知道。”武鬆淡淡地說道,“拚命這種事,隻有活下來的人才能說話。”
“就像方才一戰,他的武藝如何?”青衣人不免看了地上躺著的蒙麵人,“依我看,武都頭一直落於下風吧。”
“不錯。”武鬆也冷冷地看了一眼已成刀下之鬼的蒙麵人,“此人論武藝絕不在盧員外之下。隻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他應該並不擅長拚命。”
盡管剛經曆一場生死惡戰,武鬆說這話時的語氣卻平靜得毫無波瀾,就像隻是剛頌完一段經文一般。
青衣人也靜靜地看著此時的武鬆,眼前分明就是一個氣定神閑的和尚。但在僧袍之下,卻似乎一直翻湧著一股草莽之氣,讓人不寒而栗。
“其實,我並非想取武都頭的性命。”片刻的寧靜之後,青衣人緩和道,“不然,餘下的那三位也斷不會就此罷休。”
青衣人話自然是有道理。武鬆心裏也明白,如果餘下三人一起出手,恐怕會是一場平生未遇的惡戰,生死難料。
或者說,生機渺茫。
可是,眼下一條人命已經喪在了自己的刀下。這種取人性命的感覺已經消失很久了,卻似乎又從未真正離開過他。
伴隨左肩傷口的疼痛隱隱襲來,武鬆恍然發現,自己雖然已經遁入空門,看破紅塵。卻依然沒有看破生死。
或者說,自己身體裏麵對生死時的那種本能還在。即便每日頌經參憚,它依然像頭伏擊獵物的猛獸一樣,蓄勢待發。
這種本能可能每個人都有,但在武鬆身體裏卻顯得尤為強大,強到武鬆自己也不知道極限在哪兒。
一般人可能一生隻有一次經曆生死的機會,很多人的那一次即是生死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