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畫戟依然立在那裏,王青也立在原地。
這其實是場賭局。
亥言賭的是王青根本不敢去拿鐵戟,而王青賭的則是自己也舞得動鐵戟。
可是王青不敢賭,因為他輸不起。一旦賭輸了,就意味著自己二年來的心血就此付之東流。
而亥言卻敢賭,因為最後的底牌一直捏在他手裏:隻要他撤掉五行之術,那鐵戟即會恢複原樣,王青根本就舞不起來。
所以,這是一場王青必輸的賭局。從他不得不接受亥言的捉賊計劃開始,他就已經輸了。
眼見王青遲遲不動,人群中也漸漸鼓噪起來,聲音越來越大,令他如坐針氈。
三十餘位頭目中,能稱得上王青心腹的也有七八人,不然,他也不能一出牢房便可調動人馬。
可是,這些心腹隻是王青刻意拉攏,想為己所用而己。至於王青心中的投金大計,他覺得眾人皆不足與謀。
而且,對於山寨中的大多數頭目而言,與金人互不侵擾,相安無事,他們並無異議。可要投降金人,披發易服卻是絕計不能。
生於亂世,為求一方生地,仇可以不報,但奴卻也做不得。
“二當家的,你若不去試戟,叫眾兄弟如何信你?”終於,一個聲音從人群中冒了出來。
“是啊,你若無異心,便去拿起戟來耍上一耍便是,莫讓兄弟們在此幹等啊。”
“二當家的,切莫令兄弟們失望啊......”
這有人開了頭,人群中頓時七嘴八舌,此起彼伏。
亥言依舊麵帶笑容,靜靜地看著王青。
他此時已經不用說話了。
蕭先達也一直沒說話。他是在猶豫,猶豫該如何處置王青。
眾頭目的反應,他皆已看在眼裏,至少從眼下的情形來看,降金在山寨中並不得人心。這也令他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他並非沒有察覺到王青一直在山寨籠絡人心,暗自培植自己的勢力。可他卻對此睜一眼閉一隻眼,因為他需要王青來掌控漢兵,畢竟胡漢有別是無法改變的現實。
他隻是沒想到,王青會對降金如此執著。
盡管王青已經不止一次向他進言,接受金人招安是山寨唯一的出路。但他以為,隻要自己不鬆口,王青便也會放棄這個念頭。
直到王青今夜擅自調動漢兵,大有兵諫之勢,他才意識到,山寨中有降金之意者可能並不止王青一人。
萬幸的是,亥言出了這一奇招。盡管蕭先達還想不明白這其中的玄機,但這一試之下,不僅令王青露出了馬腳,還試出眾頭目並無降金之心。
所謂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在這個胡漢同居的山寨之中,共抗金賊正是眾人能團結一心的最大基礎。有此“同心”,隻要清除了王青這個異己,白馬山就不會內訌。
可是,蕭先達也不忍心殺了王青,因為王青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王青的確有功於山寨。
他當初剛剛入夥之時,就帶人劫了五台縣的府庫,取得錢糧無數,可謂大功一件。
在做了二當家之後,王青不僅頻施手段,引得四方百姓來投。而且還製定了山規條令,幫助蕭先達以賞罰治寨,為山寨建立起了一套完整而有效的秩序。
他甚至還效法朝廷的募兵製,在每戶男丁中抽選強健者為兵,並免賦稅、發軍餉,建立起了山寨的用兵模式,既可強兵,也不廢耕作。
山寨每次出征所得,也是按功勞大小分配。軍功越高者,不僅能分到越多的錢糧,獲得晉升的機會,而且還能有優先擇偶權,這在男多女少的山寨無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因此,各營的頭目中,凡副都頭以上者,皆無單身。
王青的治理才能,也正是蕭先達一直看重他,甚至給了他“非兵事皆可便宜行事”之權的重要原因。
“王青兄弟,事已至此,你就莫再執迷不悟了。”蕭先達終於開口了,“隻要你回心轉意,我便可既往不咎,你我還是兄弟。”
“哈哈哈。”聞聽此言,王青仰天大笑了幾聲,“既往不咎?請問,我又何罪之有?難道為山寨眾兄弟的前途著想,這也是罪過嗎?”
說著,王青一轉身,朝著眾頭目又道:“眾位兄弟,我知道兄弟中有不少人和金人有仇,可兄弟們是否想過,爾等的父輩、祖輩不是和契丹人也有仇嗎?既然今日能與契丹人共處一山,就不能與金人和平共存嗎?”
“王青!你休得胡言!”蕭先達沒想到,自己有心饒過王青,王青不僅不領情,還繼續蠱惑人心,居然將自己和金人相提並論。
然而,除了立即出言喝止之外,蕭先達也一時想不出該如何駁斥於他。畢竟,王青所言也並非毫無根據。
早年間,在大遼國興盛時,遼兵也曾屢犯宋境,尤其在這雁門關一帶和宋軍激戰頻頻,而燒殺搶掠,禍害宋民的勾當也沒少幹。
“王二當家的,依你之言,隻要投降了金人,你就能保這一寨人的安全嘍?”此時,亥言接過了話,朝王青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