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關城,城防衙門。
正堂內,振威將軍鍾雅望著李峻,苦笑了一下,抬手示意李峻就坐。
“世回,自從上次一別,你我便再未相見。”鍾雅端起酒盞敬向李峻,繼續道:“你征討河間王司馬顒,任梁州刺史,倒也算是避開了大難,卻不知為何又入中原呀?”
雖然鍾雅的臉上帶著笑,可他的話語中卻滿是心酸之意。
李峻舉起酒盞,歎息道:“彥胄兄,世回心痛胡亂中原,卻也是無力領兵征討,此次返回滎陽,隻是想帶滎陽郡的百姓到梁州,給他們一個活路。”
因為遷徙的人數過多,路途也較遠,不能在路上耽擱太長的時間。因此,李峻開門見山,挑明了此行的目的,想要堵住鍾雅所用的流民亂境的借口。
鍾雅猜出了李峻的話意,苦笑地搖頭道:“世回,你或許是覺得我在有意刁難你,可我為何要如此呢?你救滎陽百姓也是善舉,彥胄不是蠻橫之徒,又怎能會那樣做呢?”
聽鍾雅如此說,李峻知曉必定是另有緣故,也便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歎息道:“兄長,你我許久未見了,先不說這個事情,咱們好好說說話,我許久不見王府中的人了,不知大家都去了哪裏?”
鍾雅的做法必定有外因,而這個外因也必定是上一級的權勢所逼,李峻覺得不能即刻強求鍾雅做出決定,應該先將關係拉近些,然後才能一起想出解決的辦法來。
鍾雅本以為李峻會急於打聽前行受阻的原因,聽他如此說,倒是一怔,隨後講起了李峻離開洛陽城後所發生的事情。
在李峻征討河間王司馬顒之際,天子司馬衷暴斃,豫章王司馬熾承襲帝位,成為了新一任的大晉天子。
司馬熾能替代清河王司馬覃榮登大寶,東海王司馬越起到了關鍵的作用,兩者間本應是君臣和睦。
然而,司馬熾有明君之誌,想要重新撐起已經倒塌半壁的晉王朝,因此,他第一個想要除掉的便是把控整個朝堂的太傅司馬越。
正因如此,君臣二人雖在明麵上相敬有加,但在暗下裏卻都有了殺心,皆是想將對方至於死地。
不過,司馬熾畢竟是天子,司馬越不可能有弑君的舉動。
故此,他以征討離石五部的理由,帶走了洛陽附近的全部晉軍,並攜百官離開了洛陽城,抽離了整個朝廷。
司馬越此舉就是要架空天子司馬熾,讓他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更為惡毒的是,他沒有給洛陽留下足夠的守軍,使得洛陽城成為了一個無人值守的空城。
為了向世人彰顯自己並無謀逆之心,司馬越沒有帶走家眷,而是將裴王妃與世子司馬毗等家人都留在了洛陽城。
為了應對司馬越的誅心之策,天子司馬熾下詔以苟晞為討逆大將軍,並發布司馬越的罪狀,要求各方討伐,希望能收回屬於自己的皇權,保住自己的天子之位。
君臣之間你死我活的爭奪,最終在司馬越病死於項城而告終,卻也造就了晉王朝的徹底崩塌。
李峻聽著,不禁雙眉緊鎖,歎息道:“天下本就不穩,何苦要如此地折騰呢?”
鍾雅苦笑道:“世回,自古權勢多誘人,哪裏還會顧慮到天下如何呢?再大的天下也填不滿欲望無邊的人心呀!”
大家都是久居官場的人,李峻能聽出鍾雅的話中有著對東海王府的埋怨。
李峻也隨之苦笑了一下,繼續問道:“既然明公不在了,那為何大軍不返回京城,那可是朝廷的精銳之師,若是能由他們守衛京城,洛陽城也不至於落到一日內被攻破的程度。”
“唉...”
鍾雅長歎了一聲,神情痛苦地繼續講訴起來。
原來,在司馬越病亡後,隨軍的太尉王衍決定秘不發喪,以襄陽王司馬範為大將軍統令其部,想要將司馬越送回東海國安葬,借此遠離天子所在的司州境。
之所以如此,王衍與司馬越的想法一樣,也想要統領大軍獨立於天子之外,成立一個以琅琊王家為首的新王朝。
然而,漢國軍並沒有給王衍這個機會,劉聰在得知這一消息後,急命石勒率軍追趕至苦縣寧平城,一舉擊潰了王衍所率領的十餘萬晉軍。
隨後,石勒以三萬騎兵圍住潰敗的十萬士眾,以弓箭射殺,十餘萬王公、士兵和庶民相踐如山,幾乎少有人能逃生。
“世回呀!那可是十幾萬條命呀!就那樣一個疊一個地被殺死,整個苦縣都要填滿啦!“說到此處,鍾雅回憶起當時的慘狀,不禁泣不成聲,掩麵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