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520年7月,湖廣,安陸。
前往北直隸的驛道旁開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棧,客棧老板是個50多歲的中年矮胖子,胖子姓林,平日裏往來的熟客都叫他林掌櫃。
這客棧生意本不好不壞,也就是個糊口的營生,但最近這兩個月南來北往的客人比以前多了數倍,而且大多還是些身攜兵刃的江湖人士。這些江湖人士往往出手闊綽,進店就專點些好酒好肉,吃完立刻結賬走人,從不耽誤事兒,林掌櫃的個小客棧這兩個月很是賺了一筆。
賺了錢還不算完,膝下無子無女的林掌櫃趁手頭寬綽就新納了一房嬌滴滴的小妾。就在前幾日,這小妾被郎中診斷有了身孕,這下可讓老來得子的林掌櫃高興壞了,連連在地上磕頭感謝祖宗保佑。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進入暮年的林掌櫃最近看起來容光煥發,逢人便露出一臉燦爛的笑容。樂嗬嗬的林掌櫃此時正在店中招呼客人,看著座無虛席的客棧,林掌櫃不禁哼起了小曲兒。
吵鬧的小客棧中,推盞劃拳聲不絕於耳,相比之下靠近客棧角落的一桌客人就顯得異常安靜。
這桌共坐了三人,為首一名身穿玄青道袍的中年男子背門而坐,此人看起來年約三十,須鬢及胸,消瘦的長臉麵色青鬱,細鼻高顴骨,一副久病纏身的模樣。但其雙眼狹長鋒銳,蘊含神光。
青麵男子左邊坐著一個鶴發童顏的枯瘦老頭兒,老頭兒身穿一襲月白色麻布長袍,幾縷花白的長須給其平添幾分仙風道骨,身側還放著根一人多高的竹竿,竹竿上掛著一幅白底黑字兒的布招牌,上書“仙人指路”四個行楷大字,看樣子是個靠算命謀生的江湖卦師。
算命老頭兒對麵坐了名外罩黑紗長衫的白淨書生,這書生看起來比那青麵道人略小幾歲,俊美的五官在白皙的皮膚襯托下顯得格外鮮明。樣貌雖美,可絲毫沒有女氣,尤其是那雙眼睛,看起來既聰明又驕傲。書生旁邊放著一把裝飾精美的長劍,一般這種長劍過於單薄,隻是用來裝飾。
道士品茶、卦師喝水、書生飲酒,這三人坐在桌前靜靜地吃著東西,仿佛身旁其他的一切都不存在。
嘈雜的吆喝聲忽然安靜下來,那書生剛要張望,隻見那青麵道士暗中對其使個眼色,這書生便又自顧飲酒,不再轉頭張望。
小店內其他眾人此時紛紛停下手中杯筷,目光聚集在這名剛走進的女子身上,此女大約二十五六歲的模樣,生的是薄粉敷麵、白璧無瑕,一股清冷的氣質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猶如九天仙子誤落凡塵,但成熟女人的曼妙曲線又被外披的五彩羅裙勾勒的盡顯無餘,正是那日在南京城將正德皇帝打傷的蠱門掌門——滕倪!
滕倪看著店內眾人朝自己投來的各種淫邪、貪婪、驚豔、竊喜以及吃驚的目光,好似並不以為意,自顧走到那青麵道士背後的最後一張空位坐下來。
滕倪剛坐下去,被迷得神魂顛倒的店小二便被林掌櫃輕輕一腳踹醒過來,他一個普通夥計,雖在這南來北往的客棧中做活,多少算有點見識,但像滕倪這樣的絕色女子,卻是生平從未見過,也怪不得會迷得神魂顛倒。
但在此處經營大半輩子的林掌櫃可是一眼就認出,眼前這彩裙女子,正是城裏到處在張貼告示通緝的朝廷欽犯。一想起告示上懸賞的數目,林掌櫃心中就忍不住咂舌——整整一千兩黃金啊!幾輩子都花不完。
清醒過來的店小二立刻跑到滕倪身旁招呼道:“客官想吃點什麼?時令蔬菜、桂花酒,還有那上好的五香牛肉、鹽焗雞小店是應有盡有。”
聽小兒介紹完後,滕倪說到:“就把你剛才說的那些一樣兒給我來一份。”
店小二一聽,遲疑了一下問道:“客官,您是一個人,還是等朋友來?”
滕倪笑吟吟的說到:“怎麼,怕我給不起錢嗎?”
那店小二見滕倪這一笑不禁又心猿意馬:我的老天爺呀,世上怎會有如此好看的女子?這要是被誰娶回去做娘子,怕是隻活一天,也會心甘情願吧。
滕倪對店小二這副模樣早已見怪不怪,纖手一揮變戲法似的掌心中就多了一錠銀子往桌上一拍,俏聲說到:“好酒好菜趕緊端上來,再廢話,割了你的舌頭!”
店小二見桌上這錠銀子足有五兩重,忙拿起來看了看成色,一準兒的十足紋銀。這可不得了,明朝禁止民間私自流通金銀等貴金屬,尋常百姓使用的皆是銅錢與一種從元朝流傳下來的布質寶鈔當做流通貨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