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田,在不知不覺中由綠色變成了黃色,再有不多天,收割的時節就要來了,這在一年當中顯得十分重要。這段時間,村裏的預留地已經翻耕完畢,可謂是忙裏偷閑的日子,但作為莊稼人,當然是閑不住的。
這天恰是農曆五月十二,每逢每月的二五八是三河鎮上的逢集日。午飯過後,王家村的幾位後生商量了一番,打算利用這十天左右的時間去鎮上趕麥場,掙點錢回來補貼家用。
趕麥場,就是去給人家割麥子掙錢的意思,也稱為做麥客,或當麥客。
在村頭的路口,同行的人當中有王家旺,有王六的兒子王立家,還有高大嬸的兒子劉貴等,看起來大約有六七人,也算是一個不小的隊伍了。
當他們從王壯家的房子旁邊經過時,王家旺突然說道:“我們叫一下家福哥吧,說不定他也要去的。”王立家等旁人表示應允,劉貴則道:“是啊,差些把家福哥忘了。”
於是一行人順道來到了王家福家的門口,王家旺喊道:“家福哥,在家嗎?”他連喊了兩聲,沒人回應,大門隻是虛掩著。王壯聽到了,從自己的那件破舊小黑屋走了出來,對大家笑著道:“看你們的裝束,是要去鎮上趕麥場嗎?你們稍微等等,家福是要去的,沒有找到鐮刀,就去家樂家找了,應該快回來了。”
老人寒暄著,轉眼的功夫,家福就過來了,一起的還有他兩個弟弟,二弟王家才和三弟王家樂。這一行人,又加了三人,現在也是一個十多人的隊伍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著日常瑣事,邊走邊聊,顯得輕鬆而自在。
王壯老人可謂是兒孫成群,大兒子王家福與二兒子王家財均已成家,隻有三兒子王家樂仍獨身一人,本有一樁婚事,但他個性太強,誰的話也不聽,硬是拒絕掉了,差些把王壯氣死,所以他一直過著單身漢的日子,到了這個年紀,在要去尋個老婆,怕是難上加難。村裏人都替他著急死了,他本人則全然不在意,依舊過著閑散而自在的日子。
王家樂本人卻是一個十足的樂觀派,對擔憂他的人總是如此反駁道:“人活一輩子那麼短,結婚生子那麼苦那麼累幹嘛,還不如一個人過的自在。”然而別人又勸道:“那你老了怎麼辦,人活一輩子總得留個後吧?”可他卻道:“要是生個孝順的孩子,老了還好過,可一旦生個不孝的,那不是自尋煩惱嗎?如果有一天自己老了,莊稼活也幹不動了,一包老鼠藥吞下,也不會麻煩任何人,怎麼樣都得是個死,這樣不還能給自己減輕一些痛苦嗎?”他每次的反駁,都讓替他擔憂的人無話可說,可是話又說回來,他這種堅決的勇氣,有時候又會讓別人產生暗暗地羨慕,活著有時候的確太苦了。不過人各有誌,又怎可一概而論!
盡管王家樂隻是獨身一人,但他的院落與兩位哥哥無異,這也足以看出王壯對待兒子的公平,期盼每個子女都能成家,隻是對於三兒子,他也是頗為無奈,漸漸也就接受了兒子的決定,可是他的內心深處,打光棍的三兒子依然是他隱隱的痛,隻是不願輕易說出來罷了。
農村的陳規陋習有時也是夠惹人煩的,如果生一個兒子倒還好,無論如何都得與父母一起生活,可一旦有二個以上的兒子,作為父母介於中間,就顯得很尷尬了。王壯便是如此,按照村裏不成文的傳統,他理應與三兒子一起生活,可王家樂既沒成家,也沒有讓他住進來的意願,至於大兒子與二兒子,關於自己歸宿的話題,唯恐避之不及。
老人心知肚明,兒子們都嫌自己是個累贅,索性就獨自常年住在自己那所小黑屋裏了,晚年的事情,他也不去細想。王壯的妻子,多年前生王家樂的時候難產死掉了,兒子卻活了下來,那都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老人有時候也會暗自思忖:“人活一世,實在是搞不明白究竟為了個啥!年輕的時候拚盡全力成家立業,中年喪偶獨自苦熬,年老隻盼兒女能夠過的幸福,到頭來有個球用?可曾為自己著想過一絲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