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傳襄陽孟言(1 / 3)

我這個人,很卑劣,不敢在自己的人生為非作歹,卻喜歡在別人的地盤上猖獗。

就好像現在,在床上前前後後,拖拖踏踏半個多月,卻總是不下床。雖然肉身的適應期已過,這孟言的身體底子也還算是硬朗,不消說即刻下床,金玉軟膏名貴藥草用著,我也早該好了,可我確一日日的挨著不見人。

這緣故還得追溯到我新生的第三天。

小二十年的習慣所致,我淺睡漸醒就喜歡晃頭。人說,大夢三生,我一夢是考研生張喬,二夢抱犢山嵇康,三夢是大昭孟言,身份轉換之快,真是白駒過隙。正感歎間,卻瞧見一雙有情目毫不專睛的將我籠罩。

雖不是優等生,但本著從小聽故事的習慣,我對口耳相傳的小傳向來刻骨銘心。

嵇康念白一樣的聲線在我腦海裏音速流轉,可我竟悲哀的發現,縱使我記住了所有答案,也交不了及格的考卷,學渣的陰影頃刻撅住了我的心。嵇康說,謹言慎行。言外之意切莫輕生是在明白不過的了。像我這種死心眼的,基本上都是上頭說什麼我就做什麼。我不禁暗道,人是人非統統對不上號該如何是好。

我們兩個就這樣眼對眼,他不言,我不語。

看他玉帶簪纓,劍眉目朗,許是將門之後。

“小言,你若不願嫁,與我和三哥說便是,鬆嶽苦遠,你這是何苦來。”

他這一句信息量實在是太大,我還沒拿捏好表情,便一臉驚恐的對上了斜坐在椅子上的另外一張臉。

他端茶姿勢一斷,便挑起眼簾。

我覺得那就是機關槍,瞬間把我打成了個篩子!

嵇康說,孟家有三子,老幺孟言自小與將軍府的少將軍楊勒修好,瞧著那邊泛著腹黑光暈的“三哥”,許是這大昭的行三——祁朔。

我極不情願的回憶起了孟言身上所擔著的事。

孟言身處之地,便是國內舉足輕重的鍾鳴鼎食之家——襄陽孟家。祖上經商的貨通天下,從政的權傾一方,馬背上的重兵在握,投墨的妙筆生花,裙帶連襟,花團錦簇一般,不知是多少人豔羨的出身。

但,同所有雍容財閥一樣,都逃不脫淪為權利的幫傭。

孟言的立場已經很明確了,他是皇三子祁朔的人。

除了他與生俱來的身份價值,還有後天十載的囊螢映雪鑿壁偷光。

想來孟言生前應該是個學神,不然也不會拜到鬆嶽門下。諸國國風極重視學識出身,就好比,你出身優渥便是一張身份卡,學曆高也是一張身份卡,人生在世,如果沒有其中一張身份卡,你便沒有身份,沒有身份就沒有任何權柄地位可談。

諸國書院林立,舉重若輕的無外乎,東方友華書院,西方寺海書院,南方鬆嶽書院與北方襄程書院四所書院。其經世曉意冠絕天下,縱橫決斷譽滿四方,其中更以大昭國內的鬆嶽為最,世人傳說,鬆嶽的學生是古往今來唯一可與天機相爭的大才。

當聽到這個時候,我不禁皺了皺眉,嵇康略略思索,便酌句解釋道,“天機子,並不為現世的史冊所載。也,確實不該被記載,你權當他是諸子百家學術爭鋒的遺珠吧!”

或許我可以對這個名詞解釋不在意,可我並不能因孟言短暫的一生而大意!

這孟某人的一生,真是短小精悍,簡單粗暴!

明明是含著金湯匙的出身卻還要勤奮刻苦,這樣已經贏在起跑線上的人還不放芸芸眾生一馬。別人家的穿越都是平地起高樓,可我這主顧的前半生已經是某種巔峰了,這可讓我這盆地如何掌握的了!細看孟言這一生,是學之大者,經世致用,而我是現代片段教育的失敗品,屬於被考殘的次品。如果說有人是因為穿越者太優秀而心懷疑慮,到我這,怕是因為前後優劣對比實在是太明顯,眼見就是棄子的下場。這短暫換生體驗怕是要提前結束了,怎麼說都是要奪嫡的人,方才眉峰一眼許是將我的底細摸了個底朝天。

思緒蹁躚,雙瞳渙散,等我再度對準焦距,才發現眼前的這個人真是好耐心,一杯茶品到底,才不緊不慢的看向我。

他的眼神斂了鋒芒,欲望也蟄伏在心底,這樣壓抑刻意的眼神反而讓人更加在意。對於這種對人生有強烈執念的人,我都是不理解的。

斯是人也,欲壑難填。

究竟要懷抱怎樣的心意,才會這般全心全意的投注心力。

不理解又是嫉妒的,他們願與命運抗爭的人,他們可以守住自己的一腔熱血,他們有強大的精神力與實力。不會像我這般沒出息,任命運施力而為,一潭死寂。

不禁神傷垂目,祁朔,你可知你一奪江山的大計要被我這樣的慫包別了馬蹄。

“趙國的來使已經回去了,趙文公也不會讓自己的兒子如此放浪形骸。”

能不放浪嗎,都給男人來提親了。

“還是小言的身份太過敏感,要怪就怪辯機那個老頭,非要說什麼經世三賢,頂了這麼大的名聲,誰不想把人攏到自己的麾下。這趙國的世子也真是個沒正行的,這是不要臉的緊了,他這麼一鬧,你反而會太平些。”

辯機是誰我還沒見過,不過說出的話這般有分量的人,想必舉重若輕。經世三賢,真是好大的抬頭,也難為孟言這不到二十年的光景,迎來送往不落窠臼,不然怎會世譽美名,讓人不惜擔著貪圖男色的惡名也來搶他。

隻不過,現在的處境也十分的艱難。經世三賢,說好聽點是經世致用助益社稷的棟梁之才,但往深處想想,不就是誰用誰想造反,誰用誰有風險嗎!放著不動害怕被人搶,想搶又怕找惹禍端,萬一在碰上個狠心冷意的,一刀抹了幹淨,嗬嗬,這孩子,哦不,我現在就是不是自己找死就是被找死,本來嘛,自殺是件對人對己都好出奇製勝的法寶!嵇康把這條路一堵,這人生怎麼看都是個大寫的輸!

恍惚間,我好像聽見了一聲雷響。

遊戲的官方規則不許主角自殺!可現在除了自殺,主角根本沒辦法hold住全場!

轟隆隆,果真是春雷,哎,等等,難道這是在提醒我,或許我不是主角?!

此時,腹黑冷場帝的第三句台詞飄出來了。

“該當如何。”

我哭……

該當如何,該當如何!大俠在上,你一刀抹了我吧,這對你的江山而言是最穩便妥帖的方式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不去理會外麵的雷聲大作。

“三哥,小言這才剛醒。”

“所以才要問他,該當如何。”

我垂目,搜刮幾十年的所學也沒得出個所以然來。在下雖是文科生卻是個吊車尾,不查百度連朝代都背不順,什麼帝王術攻心計也都是網絡的水平,我不禁惱起來,早知道多看點網絡也是極好的,可我現在真的什麼都不會說。

現在是個什麼光景,就是我做題的光景,祁朔就是我麵前的一道大難題,除了蒙就是猜!

眼下,祁朔不論懷疑與否他可能都是要用我的,即便我是個廢物,還有孟家三子這個身份。他不想舍了我,也不想我被別人搶走,不敢明著用我,也不想這樣擱置我……

“小言,身體還是不舒服嗎?”

我納罕,果真是天賦差距嗎?或許這種問題對孟言來說不過是翻雲覆雨,真是光速腦轉!

我輕咳了一聲以示病弱,緩緩地張口,麵色從容外加聲線沉穩。我這人,就有一大可取之處,一本正經的胡編亂造。雖不是一口老薑,卻有常年吊車尾吊出來的厚臉皮。

“眼下,其實隻要稍稍動下手腳即可。所謂鷸蚌相爭,可孟言實在是落在哪都能紅一片的烙鐵,與其閉關鎖國,不如打開大門好迎客。”

“打開大門?”

“是。以辯機之口,傳我天機之名。大師閱曆十丈紅塵,反不見得會正麵澄清,這樣的謠言散出去了,看似讓我的處境越發不好相與,事實上卻更加平易近人了些。與其讓對手在暗地裏悉悉索索做些不為人知的事,還不如讓他們把重點都放在我身上,迎來送往反倒正大光明了。”

金身越大,廟堂越高,反而更安穩。爭權爭利,都逃不過猜人心思,我道行不夠,揣度人心我還嫩了點,隻能引導著他們自己把心思告訴我了,這麼大一塊肥肉擺在麵前,沒有心思的惡狼都會口弦橫流,權且試試吧。

雖然嵇康解釋的湊合,行文隻能靠我自己給它硬塞個定義,但這並不妨礙我對全文的理解。即便對春秋戰國諸子百家一知半解的我,也知道這經世治世縱橫捭闔的含義。鬼穀子的縱橫學,文能安國武能定邦。無論什麼時候,能人誌士總是嫌少不嫌多的,眾人拾柴火焰高,沒這麼多人,李世民靠什麼貞觀之治,紅軍有靠什麼兩萬五啊!

“史書上確有天機子的記載。”

老大一說話,我本能的豎起耳朵聽著。

“這世上有三遭事是可遇不可求的,家世親族,知音愛侶,賢君良臣。可自我大昭立國以來,就換了種說法,天機謀,合虛卦,還有。”他若有若無的看了我一眼,“陰陽眼。”

將門之後緊了緊我肩上的外袍,解釋道,“上次江湖傳言說鬆嶽有了那卦婆的蹤跡,莫不是因為這才遭遇了襲擊?”

我暗忖,原來是這兩人不曉得是孟言自己投河自裁,都以為是外人所道的刺客襲擊。

“你可還記得那領頭的身形麵容?”

“十有**是江湖好手,麵巾蒙著臉,掩飾功夫做得十分到家。”

我正欲問些旁話,外麵小廝高聲道,“嬋央公主到。”環佩叮咚,扇門開合,衣袂流轉出一個妙影,年方二八,小姑娘正當華齡,雖養在規格禮教之中,姿容華貴倒也不乏清純可愛。

“三哥哥消息好生靈通,孟言病勢稍轉戎裝都來不及換緊巴利的就來了,這為國為民的心自是我這胳膊肘往外拐的比不上的!”

“祁嬋,怎麼給你哥說話呢!”

“哼,楊勒,你少神氣!我就沒這樣的哥哥!要不是他的驢脾氣,孟言哥哥怎會少小離家,去學什麼讓人刀口相向的治**法,怎會落的現在這般尷尬境地。當年忘川河下也是要了他半條命啊!他這樣的身體你怎麼狠心!”

我在心裏默默記下這個名字,楊勒。說不定日後鬧大了,這人還能幫我一把……

“胡說什麼渾話!三哥也沒想到孟老夫人下得去那樣的狠手,要不是他自請隨軍向姚貴妃獻好,你以為事情這麼容易平息嗎!三哥失去了多少你想過沒有!”

“要吵出去吵!”他沉調的聲音砸著腳步,方才的冷漠疏離支離破碎,隻一瞬間,我的這顆心髒就好像被他攫住一般,他緩緩啟唇道,“你好好休息,別多想。嬋央,先叫孟言躺躺,一會他要是不喜多食也勿要勸他。”言罷便緩緩走了。

我瞧著祁嬋的眼睛滴溜溜的轉,好笑的自己放枕頭,她見了幫過來搭手,指尖微處,貪戀又羞澀的縮在一旁,待我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她兩隻小手還死拽著我的袖口不放。

“可有話說?”

“孟言哥哥已經不喜歡嬋央了嗎?為何連名字都不喚我,難道我們自小的情誼,都比不上七年的分離?”

我想喚你,可我該喚你什麼呢?

“有些話,分離的久了也就埋在了心底,我們,還是相安無事吧。”

我猜度著孟言的心情,青梅竹馬分別十年,自是有刻骨的深情也會被歲月衝淡。孟言現在未及弱冠,十年前不過是黃口小兒,是能記得住音容笑貌,還是兩小無猜,即便是再深刻的回憶都拉不住他縱身一躍……

哪知這姑娘哇的一聲哭倒在床沿,匍匐在我的懷裏,“細桐……你還在為她神傷……這麼多年……你何苦……”

她的話就像是一條有找頭的線,將先前嵇康那些沒邊沒影的珠子一個個穿起來,為孟言謎一樣的過往擴了個梗概,一半憑人言,一半是我猜,隻是待看到這殘缺不全的拚圖的時候,我隱約的看到了某種映射,隻覺得這開端是一個大寫的累……

某次我躲在門口觀戰父母打架的時候,無意中聽到了一件陳年舊賬。

母親扯著父親的頭發,叫罵著父親還她女兒,一瞬間我就知道,我並不是那個唯一。事後,是我那八卦的姨媽過來給我補番。我猜的不錯,我上頭真有一位四歲夭折的長姐,喚作張喬的其實是她,而不是我。

霎時,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憑空順延成老二的失落,引得父母念念不忘的嫉妒,年少亡故的感傷,好像喝水吃飯一樣下肚,循環在脾胃裏,如此而已。

許是嬋央的動靜鬧得太大,專門伺候我的大丫鬟花寒撫門進來,一口一個貴體欠安,半推半就的把人送了回去,大門一關也不言語就這樣把我瞅著。

“花寒就知道言小姐是個不一樣的,少將軍和三皇子在這敘話了許久,又加上公主鬧騰,哪怕您臥著床都未叫人察覺,看來年歲不但能給人帶來一副好樣貌,還能助長些為人處世的好本事。”這丫頭慣給我灌**湯,詞鋒激烈我可是聽出來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