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17七月半(下)(1 / 3)

嵇康動容,千百年來,仿佛天機再重現,雲舒縹緲,恍如世外桃源,人間仙境,洞天福地,朱閣林立,廊橋宛轉,幾近天工巧匠不能裝成其一二,木屐鳥盤旋,嘻嘻呼呼下著金粉,四散著的紙鳶花在天空舞蹈。

“卿綰……”

周乞後脊梁骨都在發顫,死人還陽尚且不易,更何況灰飛煙滅之人再現於世!

嵇康嘴中的卿綰不是別人,正是當年與天機掌門末弟子恭不知齊名的四族之首,世稱“商星”的張卿綰,一介女流,英姿勃發,持道守成,頗具大將之風,卻又總愛兵行險著,於膠著中打通關節,從平川中赫起高峰,在天機山曆代的推演較量之中,唯一可與恭不知抗衡的天之英才,此人甚愛顛倒法理倫常,超脫禮法,凡事事必躬親,以身為注!真真是繼承了天機山的好風骨!如今來看,此人更是留不得了……

而在張喬眼中,眼前恍若夢境,又好似舊景重溫,比起仙山更多幾分紅塵氣,鍾靈毓秀卻又夾雜妖魔幾分邪魅風,亦正亦邪,坦直率性,自心底湧蕩而出的,是久別複歸之激動喜悅,是恰一轉身終於相逢的寬慰服帖。眼前所上演的好像同門間的比高鬥法,血花四濺,雲霧轉騰,水墨描畫間,是口角含血仍言笑晏晏,是大開大合的藐視天地的大笑爽朗。

原來,此生難得一相逢,相賭相約,生死相隨,隻求一生酣暢淋漓,不曾抱憾……

這世界令人如此豔羨,天機子情願博文廣誌鑽研一生,就隻為有所持無所懼的豪賭一場;有所持,即心智的強悍,學識的廣博,不憂心力所不逮。試問在與人鬥法之時,後繼無力是一件多麼遺憾羞愧之事!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較量的不斷攀升,沸騰自己幾十年積累的熱血與才智,竭盡全力地出擊,毫無保留地回防,迎來送往,哪怕地老天荒……

無所懼即不論是非,不懼後憂,隻求一賭不悔……

不愧說,智者鬥法猶如情人**,身心愉悅,妙不可言,卻不足外人道“……垂緌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

喬老讚歎,“沒錯,天機子自詡青蟬,蟄伏十年亦甘之如飴,可若一旦嶄露頭角,必將一發不可收拾,傾盡一生之力,說他們是權謀之士,實是貶低,那些被匡扶的江山社稷天子真龍,哪一個不是他們對壘的傀儡道具,明明是自己被玩弄於鼓掌,卻還對天機子明抬暗貶。”

“天機子本就不需要任何盛名,天機子就是天機子,哪怕陰謀詭譎也是率直坦誠,他們要的,自始至終都隻為找一方較量的平台,圖一個開懷,天地章法何懼,世間倫理何妨,我隻要這天,這地,再也困不住我的誌向!”

喬老不禁為孟言脫口而成的一番話驚訝,這若真是天機子的氣概,也不無不可……

“老朽遲鈍,讀了一生的天機卷宗,竟始終不解其意,竭盡畢生所能,也隻能讓屍身不腐,與其說我是馭鬼,倒不如說我是駐屍有術。”

說話間,陰風漸起,自惡寒之地掛起的陰厲之風,旋葉卷火。

喬老觀天雲變,思忖道,“因為法壇的力量有限,以至於停放的屍體都是有數的,每到七月半,自陰間返還的鬼魂回到喬家八門,停留一天,與親舊短暫團圓。”

“所以喬三爺才會說,今夜關西的豪門都會造訪。”

“嗬嗬,說來慚愧,駐屍竟也成了滾利的行當,我終究還是無顏麵對。”

張喬道,“所以您把八門遷出去,獨留一麵幻境在身邊。”

兩人相談甚洽,卻見一道紅色的煙花在空中詭異的綻放。

張喬一驚,忙道,“糟了!”

“孟先生,這後手留的也太……”等見到孟言手中的三支煙火,喬老不語,臉色也沉滯下來,張喬卻瞬間齊齊點燃了三支煙火任其自空中飛去!

張洽拍了拍手,“賭一賭吧……喬老,時間不多,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邊走邊說。”張喬不禁加快了步速,“喬老可信任自己的孩子?”

“天下父母心。”

“方才喬老也看到了,這煙火有人假冒,可知道的卻隻有軍師,我和……喬東。”

喬老,“……”

張喬道,“實話說,破壁而行,我看中的是喬三爺憐愛兒子,而並不想依仗孫少爺,孟家立賢,喬家立長,喬東自小被父親的躲閃忽視疑心深重,三爺當他偏愛聖賢,要真探看門道,說是嫡子博取關注也無不可。”

張喬與喬老速回大廳,寂寥的祖宅,靜無人煙。

“孟先生是想說我喬家出了叛徒?”

“孟言言辭不當,多有冒犯,但這感情,一個愛的不明白,一個悟的不清楚,就會造成現在這誤會的場麵……嗬嗬,喬東,你來得挺快的。”

喬東身後竟是齊齊的蒙麵黑衣人,刀影閃閃,兩軍對壘,與張喬一側的老弱甚是明顯……

“東兒……”

“爺爺,別來無恙啊,您傾盡半生,就是為了這麼一個虛無縹緲的幻境,孟兄?”喬東聲音裏透著滿足,身後的壯漢無形的膨脹了他的聲勢,一聲稱呼竟讓人聽出了幾分尷尬與謙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