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故事的嵇康,愁眉永駐,“你真當我喜歡聽你這畫風清奇的話本子?”
張喬笑道,“我隻是想告訴你,那些你原來認為很重要的錯失的東西,其本質並沒有這麼深不可測,直到最後,你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追逐……”
張喬說的的確是事實,嵇康曾看過水鏡。可,正因為絲毫不差,他才心中難受。明明是高冷的設定,卻對別人輕易的付出真心,這真的是張喬,而他真的打眼了麼?
“盤旋在孟言身上的秘密這麼多,無非是為利,為了名,為了權,”張喬平靜著問,“……抑或是為了情,嵇康,你不是想用我釣出一條大魚麼,那我就釣給你看……”
沐策在偏院站了許久,才聽見開門的聲音。
張喬見沐策騰地站起來,不由得一驚,“!”
“……我叫你來吃飯。”
張喬失笑,“行了,大風大浪都見過了,我這點都受不了?”
沐策道,“這個跟戰場不一樣,畢竟……”
“畢竟我終歸是女兒身?”張喬同沐策並行,“嗬嗬,將軍,這事兒……”
“我知道!”沐策道,“我從來沒想過以此來圍困你,但我沒想到祁朔竟如此行徑,讓你身犯險境!”
沐策回想起那夜的一幕幕,氣血一陣陣向上湧,他若是不碰巧來呢?他要是沒有正好發現?他要是不曾心懷記掛……孟言會怎樣!一想到孟言委屈的模樣,昔時戰場淒厲,哪怕被鄧玉的利箭射穿肩膀,拔箭的時候她都沒喊過疼。一個女孩子便裝於男人之間,甘願失去自己的真實身份,壓抑自己的真實情感,少小離家,寒窗苦讀,哪怕舉世盛名心中又怎會真的甘之如飴,可如今,竟還有人拿著兄弟情義來驅使她成為權力鬥爭的犧牲品……
“言弟,王權之路向來不是坦途,也並沒有終點,一身投身其中,便再無抽身的可能,今日會有人覬覦你的名望,保不齊明日就會窺探你的身世,前路崎嶇,背靠懸崖,你可曾想過自己?”
張喬平靜的目視前方。想自己?如何想?棋子蜉蝣,滄海一粟,身心都不是自己的,魂魄被人操控著,自己還剩什麼?
“將軍,奈何……”
“‘奈何將軍在馬,我在車’,你怎麼又說這句。”
他能感覺得到孟言身上那種深深地無奈,而每當這時,她總喜歡推脫出這樣一句話——奈何將軍在馬,我在車。
恐怕在孟言心中,騎馬的是手握韁繩揮斥方遒的恣意風流,坐車的是受製於人的牢籠……
張喬不說話,隻是默默地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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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是第三天清晨吃飯的時候,聽說了喬坤去世的消息。
三人都是一驚。
喬澤匆匆離去,但張喬還是捕捉到喬澤眼底的一絲懷疑。
“聽說之前就病重,沒想到這麼不濟,”張喬仍是安心的吃飯,沐策見他絲毫不受影響的樣子,便說道,“你沒想說點什麼?”
張喬坦然,“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多行不義必自斃,他這種淫棍肯定是腎虛,我信將軍手有餘地,可喬澤不見得會這麼想,倒是,不如一塊去祭拜祭拜。”
沐策一驚,“你沒聽見我倆方才說什麼是不是,你這樣出去,置喬澤於何地,不叫他的父親認他是個不義不孝之徒?”
張喬想,沐策定覺得自己冷心冷意,罔顧喬澤的救命之恩,便賣乖道,“將軍,你帶我去,我保證你這位義兄會得份大禮!”
有了這前因,才有了眾人在靈堂見到的一幕。
熟人之間的尷尬,置身之外之人肯定不會察覺。
張喬從現世而來,踏足靈堂,擾人生後還是頭一遭,與其說鎮定自若大將之風,不如說是伺機而動心懷不軌。從看見那牌位的第一眼,張喬就捕獲了自己心中的悸動,那不是膽寒害怕,而是一種不可言喻的興奮。她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躍躍欲試,她就要借孟言這一方舞台為所欲為,除了這,她還有什麼可做的麼……
“孟!先!生!”
四周嘈雜的聲音不堪入耳,不知從何時起,孟言的名聲竟變得如此不堪,男夫,男妓,賣弄風騷,四處勾引……
可對於披著孟言這層皮的張喬來說,這一切他都可以置若罔聞。
“喬老節哀。”
喬老如塑像轉身,默問道,“孟先生,一別數日,關中俱是雞犬不寧,想不到我兒身後竟還有這麼大的顏麵,得幸孟先生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