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翌日五點,像一隻四方紙盒扣蓋人間,天空未透半點光亮。但明珠苑的房子卻亮起了燈。魏馭城出臥室,素日生活作息混亂的鍾衍,已經穿戴齊整,規規矩矩地獨坐客廳。他手邊,是一束鮮百合。
舅甥倆驅車去三十餘裏外的公墓。青山連綿,自此,天際暈出淡淡的魚肚白。鍾衍蹲在墓碑前,碑上,魏芙蕖眉目溫婉,照片年年如新。
“媽,又一年了啊,你覺得我又帥了吧?”鍾衍擦拭案台,動作輕而仔細,“您多看兩眼,下次再見,我又是另一種不同的帥氣了。”
魏馭城彎唇,臭小子每一年,都是一樣的開場白。
“我過得還行,認識了一位好老師,交了一個新朋友。但我朋友跟您一樣,身體不太好。媽,您保佑一下他,別成天病懨懨的趕緊好起來,我還想有個伴兒一塊去夏威夷衝浪呢!”
魏馭城冷聲,“國內不能衝浪,非要去夏威夷。想出去玩就直說,別打著林餘星的幌子。”
“又來又來。”鍾衍告狀:“媽,我舅凶死了。知道他沒老婆的原因了吧,無法無天,外公都不敢管他了。”
反正鍾衍每一年上墳的三部曲,先誇自己帥,再抱怨魏馭城凶,最後給魏芙蕖磕個頭,把新鮮百合擺在母親照片旁邊,“媽,這花香,趕緊聞聞!”
魏馭城站在一旁抽煙,抽完後,給魏芙蕖上了柱香。雖是黑白遺照,但姐弟倆眉眼相似,都是清冷凜冽卦。
隔空對望,如心有靈犀。魏馭城一諾千金:“我會照顧好小衍,有空的話,多去夢裏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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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林疏月也起得早,八點前得趕到公司,今天要和暢姐出趟短差。洗漱化妝,匆匆忙忙。暢姐發信息來問她到哪了。林疏月正穿鞋,穿到一半,單腳跳著去敲弟弟的門。
“星兒,我走了哦。”
林餘星醒了,側身躺床上,掌心枕半邊臉,“好啊,姐你什麼時候回?”
“短差,下午就回。”林疏月一如往昔地交待:“記得吃藥啊。冰箱裏有蔬菜,牛肉我也切好了。中午自己隨便炒炒,乖乖吃飯聽見沒?”
林餘星臉色摻了點灰白,但因為趕時間,林疏月也沒太在意。他自己也不想耽誤姐姐的事,於是轉了個邊,背對著她“哦”了聲,聲音聽起來無異樣,“知道啦,你也注意安全。”
林疏月風馳電掣地出門,關門聲剛響,林餘星繃著的身體一下子鬆垮,蜷曲成一隻蝦米狀,難受得用手蓋在胸口。
“你眼睛不舒服啊?”中午和接待方吃完飯,暢姐悄聲問林疏月:“我看你擦幾次眼睛了。”
“眼皮總是跳。”林疏月又揉了揉,“跳得我腦門一抽抽地疼。”
“這麼嚴重?”暢姐說:“下午別回公司,我讓司機送你回家休息。”
林疏月沒逞強,心裏總掛著秤砣似的,時不時地往下扯墜。
“謝了啊暢姐。”
“身體重要。”暢姐叮囑:“有事給我打電話。”
把人送到,公司的車就走了。
直覺突然冒出來,詭異地在心口打轉。林疏月不由加快腳步,出電梯時,她已經用上跑的了。鑰匙擱包裏一時找不著,林疏月左手在包裏掏,右手急急敲門,“星,餘星,林餘星!”
鑰匙顫顫巍巍終於對進鎖孔,“哢噠”一聲,門竟開了。
“姐,你回了啊。”林餘星勉力支撐,一張臉白得已不能看,所有的力氣也就夠撐到這了,眼前一黑,嘭的一聲栽倒在地。
林疏月嚇得血色全無,但沒失去理智。
現在叫救護車,到這至少二十分鍾。她把林餘星抬高抱在懷裏,一手掐他人中,一手給還沒走遠的暢姐打電話。
暢姐到的快,和司機一起把林餘星抬上車,輪流給他做心髒按壓複蘇。
林疏月抖著手,給他的主治醫生打電話,電話是關機的。再打去護士站一問,醫生外出培訓,不在明珠市。
林疏月徹底慌了。
暢姐安撫道:“沒事沒事,先送去醫院啊,醫生都會想辦法的。”
到了才知道,這根本不是辦不辦法的問題。
林餘星的病一直就棘手,要麼不發病,一病就是大事。急診醫生一看,趕緊往住院部送。可辦手續的時候,林餘星根本沒有身份證。
暢姐這才反應過來,說得難聽點,就是黑戶。
醫院卡著規矩原則,當然可以按規章製度先救人。但林餘星這種情況危險係數相當高,平心而論,願意承擔這種巨大風險的畢竟是少數。
林疏月眼淚叭叭往下掉,整個人都在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