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南青縣民風淳樸,原本是個閉塞的山旮旯,經過幾年努力,去年終於摘掉貧困縣的帽子。接風洗塵的宴席雖不是頂頂規格,但大魚大肉,一點都不含糊。
扶貧組的年輕幹部居多,黝黑的麵龐上,目光明亮,言語積極向上,能感受奔頭勁兒。
宴席上,林疏月打量魏馭城,發現這男人是個很能收放的人。既能西裝革履,一身十幾萬的高定正裝出入名利場,也能簡單的黑色羽絨服,接地氣地圍坐木桌前,與有誌青年談天說地。
魏馭城在這邊待兩天,因為要視察工廠建設進度,這裏更為方便。所以他主動提出,就在這借宿。
“當然可以。”年輕幹部說:“隻是我們這條件差了點。”
“大家能住,我就能住。”魏馭城沒點架子,溫和說:“早些年在西北山區做實驗,搭個帳篷和衣而睡,一待十幾天。”
所謂憶苦思甜,不過是目標明確,他是住定了。
吃完飯,林疏月有事先走,還在席間聊天的魏馭城,始終沒看她一眼。
去了趟小學回來,林疏月回宿舍時,發現右手邊第二個房間門是打開的,她好奇問:“搞衛生麼?”
忙活的人道:“稍微整理一下,客人住的。”
還有哪個客人?
林疏月算是徹底明白了。
魏馭城下午和此次的供應商見麵,這人是承市人,承市雖與南青縣不屬同一地市,但邊界相鄰,驅車不過一個半小時。老板五十出頭,叫王啟朝,做事踏實穩重,話不多,是幹實事之人。
談完事回來,天色已黑。
小鎮人民休息早,路途中就很少見燈光。到住處,魏馭城看了眼林疏月的房間,還亮著一盞昏黃台燈。
兩人隔一個房。
房裏,林疏月整理好筆記資料後,她也沒急著洗漱,而是靠著桌沿靜靜待著。
九點半,外頭安安靜靜。
十點,林疏月看了看時間,心裏也沒了底。她忽然有點捉摸不透魏馭城,複盤下午所有的細節舉動,他好像真把她當老鄉了。
林疏月抿了抿唇,這份忐忑沒持續太久。
敲門聲忽然響起。
打開門,魏馭城的出現,化解了她方才的所有猜疑。
他沉默不語,臉色也不太好。
林疏月雙手輕環胸前,抬著眼睛看他。本以為會是一場勢均力敵的你來我往,但魏馭城隻皺眉說:“房裏有蟑螂。”
林疏月愣了愣,沒忍住,笑了起來。
魏馭城眼底有薄薄怒色。
林疏月適時勾勾手指,帶著七分調侃三分得意,“沒事,有林老師。”
魏馭城這種人,活得通透明澈,八麵來風,在這個位置,就會刻意規避明顯的喜怒哀樂。他是內斂的,有尺有度,永遠有分寸感。
所以這反差感,讓林疏月忍不住地想笑。
她進入他房間,抄著一本廢舊的筆記本淡定不慌,“這邊氣候濕潤,雨季多,蟑螂在這兒挺常見的,有的還能上躥下跳外加飛翔技能。”
魏馭城站在門邊,沒有出聲。
林疏月仔細尋找,“你晚上睡覺關好窗,實在不行,我那有蚊香,把它迷暈就不會亂飛了。”
久未聽到回音,林疏月轉過身,就看到魏馭城反手按壓住門板,“嘎噠”一聲木頭響,把門關上。
林疏月皺眉。
魏馭城沒進一步動作,隻往木椅一坐,疊著腿,“你找吧,不找出來我睡不著。”
林疏月懶搭理這無賴言辭,睨他一眼,“平時也沒見你能睡著。”
魏馭城一條手臂橫在椅背沿子上,下巴墊著手臂,不經意地反駁:“我要是睡不著,你能來這兒?”
兩人對視,一刹安靜,最後是林疏月先別開臉,“你別陰陽怪氣,我有我的打算。”
魏馭城極輕的一聲冷嗬,“沒打算陰陽怪氣,林老師還夠不上。”
林疏月倏地站直了,“對,畢竟咱倆隻是老鄉。”
懟完了,又繼續彎腰找蟑螂,心說,別找了,蟑螂陪你睡得了。雖這麼想,但還是翻找得格外細心。
“真沒有,可能飛出去了。”林疏月跪在床上,呈一個匍匐的姿勢,連被子枕頭都掀了一遍。
腳剛落地,就撞上硬邦邦的魏馭城。
她扭頭,“你走路不吭聲的?”
魏馭城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後頭,並且有意貼著床沿站。近距離,他身上有淡淡風塵味,亦或者是羽絨服的淡淡鵝絨味。很真實,真實到這一刻,林疏月才有了一種“他還是來了”的歸屬感。
魏馭城沉著臉,有點兒公子哥的派頭,要理不理的沒好臉色。林疏月拿手肘輕推他胸口,“讓開。”
紋絲不動。
她更用力了些,“老鄉還騙人,根本沒蟑螂。”
魏馭城一副你奈我何的狂妄模樣,沒讓,反倒囂張得更貼向她。林疏月站不穩,眼見就要倒他床上——她忽然一聲尖叫:“蟑螂!”
魏馭城著實被她嚇到,下意識地後退一大步。
林疏月趁機脫身,直蹦去門口,揚著下巴還挺傲嬌。
魏馭城才知,又上了她的當。憋悶苦楚在心底翻攪,但還是舍不得說重話,隻自嘲一句:“真是當當不一樣。”
林疏月既心疼又想笑,在昏暗燈影裏,看向他的目光逐漸柔軟。魏馭城起先還能冷淡招架,但林老師的溫柔鄉太拿人了,能榨出本能愛意,也能勾出心底委屈。
魏馭城慢慢轉開頭,下頜線隨著喉結輕滾也顫出道很小的弧。
這一刻不是魏董,是等著被哄的怨夫。
林疏月抿抿唇,竟也恍恍惚惚,自己好像個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