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2)

微藍和福建人們閑散地聊天。知道他們和廣東仔是一起的,屬於一個自駕車探險俱樂部。他們要去拉薩。

微藍拉我過去。說,他,去過兩次拉薩。

於是說起拉薩。我說,若念著去拉薩,為拉薩而旅行,則注定失望。

因為那座城更多的意義,在於到達。在於作為旅程的一個終點,而非目的。

兩個小時後,廣東仔們終於修完滇藏公路,加入我們等候的隊伍。他們對滇藏公路嚴重的估計不足,成為我們的笑料。

把滇藏公路當作城市郊遊的人們,究竟是勇敢呢,還是愚蠢。

唯一確定的是,我們所有人的旅程,都已無後路。必須繼續。

Ni呢。

我們決定不再等,冒險繼續上路。

這是某種賭博。若路況完全無法解決,那今夜我們必須在野外度過。也許半夜被狼群驚醒,也許睡夢中被塌方掩埋,不再醒來。

好在所有人都決定跟著我們走。至少,我們並不孤獨。

我們開在最前。喇嘛們的吉普車跟在後麵。隨後,是廣東仔和福建人的車。

廣東仔很快又落下了。他們輕巧的城市車,注定他們繼續漫長的修路之旅。好在喇嘛們借給了他們一把較為標準正常的鐵鏟。

一路開過多少塌方和泥沼,已數不清。路況愈來愈差,瀾滄江愈來愈狹窄湍急。我們聽見浪潮的聲音,伴著引擎轟鳴。這遼闊無人的天地,是屬於我們的。

終於遠遠望見了人群。一個巨大的塌方,在路麵上形成超過七十度的斜坡。

一輛客車停在塌方的對麵。有二三十乘客,站在斜坡上大聲地討論。我們停下車上前查看。那輛車果然是我們曾寄予厚望的芒康至德欽,傳說十五天一班的班車。

他們在等待修路工。按照正常情況,他們至少要在明天出現。亦無手機訊號。幾個乘客自告奮勇地試圖步行去佛山雇傭一些村民或借到一些工具。

這裏距離佛山大約是兩三個小時的步行距離。衡量許久,他們放棄了這一想法。

於是另一些人開始上山砍柴。不久以後,他們架起爐灶,燒起熱水。看來他們做好了過夜的準備。

另一些乘客背起行李開始步行。他們拄著隨手拾來的樹枝。我不知道,他們要走多久,才能到達德欽。

他們隻是默默地離開,形成曲折的隊伍。有一些戴著紅領巾的小孩。

或許對他們而言,隻是高原上一次平常的旅程。

廣東仔終於姍姍到來。他們的車上,有所有人正期盼的,唯一一把鐵鏟。

四個與我們同路的喇嘛,搶過鏟子,便爬上斜坡,開始鏟土。一個人累了,便換人繼續。

看到他們努力的姿態,我開始漸漸明白,喇嘛在這片土地上,為何有如此受人尊重的地位。

有苦的累的事情,有為大眾做貢獻的事情,他們搶著第一個幹,帶動周圍人的熱情。

這讓我想起很多年前讀過的,關於四五十年代的書籍。黨員和幹部,總是第一個衝上前去。無論炮火紛飛中的碉堡,或是建設年代大幹快上的熱烈。

那個時候,人的心是單純的。如同此時,無人的高原僻角。

每個人都開始幫助修路。可惜鏟子隻有一把,每個人輪流,把路麵漸漸降低。

女人們在一旁把鏟出的石塊,扔入腳邊的瀾滄江峽穀。

福建人亦很努力地鏟路。這改變了卡卡帶來的,微藍心中對福建人懶惰的偏見。

此刻的高原荒穀,帶著某種原始的美好。並沒有人偷懶或逃避。每個人都明白,唯有一起用力,方能開出一條生路。

某種對於都市生活早已生疏的圖景,滲透著蔚藍天空折射下的和煦陽光,和人心中溫暖的份額。

一個多小時後,我們在陡峭塌方上,開出一條勉強能夠衝過的緩坡。這是微藍口中,人力不可能達到的某種奇跡。看著通道,她幾乎是第一次,感到了勞動帶來的美好。

此刻微藍正因勞動的疲累,而回到車後座躺下了。毫無征兆地,紮西師傅鑽進車,發動了引擎。在微藍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刻,我們的那輛三菱越野,在剛被眾人築好的狹窄坡道上劃出一道騰空而起的弧線,以四十五度向峽穀傾斜的角度,掠過了塌方路段。

所有人興奮地鼓掌。而微藍的臉已嚇得煞白。

此後的無數天,微藍都會向我描述這驚心動魄的一幕。甘,當你看著自己在傾斜四十五度的車廂,幾乎向峽穀下的急流中掉去的時候,是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