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不知不覺一晃就到了三月,盡管天氣依舊寒冷,但仔細觀察就能發現樹枝上冒出的新芽。單影依舊坐在最後排靠窗口的位置,風從縫隙往教室裏灌,女生裹緊外套,將灌滿開水的水壺抱在胸口。
動能守恒。動量守恒。做功。不做功。
腦袋裏混亂成一團。想來自己天生就不是學理科的料。但是,為了他也隻能勉強而為。
女生撐著臉頰轉向窗戶。室內溫度太高,窗上全是霧氣,看不見外麵的世界。單影伸出食指在玻璃上塗開一小塊透明區域,從小洞裏往外望,對麵教學樓的紅色屋頂上停著一團黑色的東西,女生眨眨眼,那團黑色的東西居然動了。待它把蜷縮的身體伸展成微微弓起的形狀,就立刻認出那是隻黑貓。
單影沒再繼續用目光追隨黑貓的移動軌跡,強行把注意力從窗外扯回到參考書上,卻沒法強行抑製住心慌。
除夕那天,單影勉強趕在零點之前回家,隻有媽媽注意到她溜出去過,但也沒留心少了不少的餃子,隨口問她去向,得到“去同學家借參考書”的答複後,隻感歎了一聲“幹嗎急得非要在年三十去借”,女生沒敢再回答,生怕說多了反而穿幫。
一路衝回自己房間把門反鎖起來,卻依舊平靜不下來,在哪裏坐下,哪裏就是滾燙的。從顧鳶家回來前特意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全能題典》帶走,男生非常詫異,單影覺得跟他解釋不清,拿了就跑。事後回想起來,完全是“強盜行徑”。
其實根本沒必要這麼刻意。反而顯得反常。好在父母都是粗枝大葉的人,忙著照顧遠道而來的親戚們,留意不到這種細節。倒是在男生麵前顯得怪異了。
年初六時接到顧鳶的電話。聲音通過電子信號的翻譯變得特別沒有真實感,以至於單影在聽到對方說“我明天就走了”之後長久地發起了呆。
“單影?”
“欸?”女生回過神,“我、我要去送你麼?”
“……唔。不用了。”
闔上手機後反複琢磨,驚訝於自己居然說出“我要去送你麼”這樣的問題,這無非就是為了得到“不用了”的回答,如果真心想麵對麵道別,應該會說“我去送你吧”。
拜那個生硬的疑問所賜,準確地說,兩人在今年都沒有再見過麵。
一個多月的時間跨度,不長不短,恰好讓對方的形象停在了“幾乎要忘掉”和“死死地記住”的臨界點上。有時甚至開始懷疑那天夜裏在漫天的絢麗煙花映照下發生的一切都是虛無。
也許是自己幻想的也說不定。單影這麼判斷。
畢竟在那之後,唯一的一次通話中男生似乎並沒有表現出半點像自己這樣的羞澀與忸怩。
三十七天過去,很快連三月都要結束了。希望他早點回來,卻又不希望他那麼早回來,真是矛盾。不管顧鳶怎麼想,對單影來說分別之後的再見是意義非凡的存在。設想過無數種重逢的場麵,無數種重逢時的表情,他訝異,他高興,他驚慌……好像沒有哪一種能讓自己滿意。
而這天早晨,雖然也設想過在教室裏相遇的場景,連老師把他叫進來時的表情和語氣都和想象中沒差異,但竟然還是在他進門的瞬間緊張得連呼吸都困難了。
由於各種原因一直延後的見麵。
好像長高了。他本來就夠高的,莫非是錯覺?
半垂眼瞼的模樣一點沒變,漫不經心地緩慢移動著視線。
雖然乍一看沒變,但終究還是有些什麼不同了。他以前穿製服是這個樣子的麼?感覺很別扭。他書包一直是挎在左肩的麼?還是很別扭。額發太長了,有些已經蓋過眼睛。又或者他原本就是這樣,隻是因為低下頭讓人產生了視差?
女生緊張地挺直了脊背,不由自主地蹙起眉,跟著他的目光移動著自己的目光。
終於明白為什麼有人說慢鏡是一種煎熬。
似乎有幾個世紀那麼漫長,男生的目光終於抵達了自己這裏。
半秒暫停。還沒成功聚焦。
半秒錯愕。明顯有個瞪大眼睛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