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易水出發
無論從哪種意義說,自荊軻開始的易水都是一個新的起點。這條原本隱匿於山腳下的湯湯河水注定要走向世人,僅僅因於兩千多年前的那個故事。
以前的河水是什麼樣子呢?它還在做著一個蘊育。它在太行山裏流淌了很多年,在夏季湯湯、在秋季潺潺,連年累月獨守河床,與溫厚的大山默默地送走日月,“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歲月賦予它的隻是岑寂,岑寂。春來了,樹自主地發芽;秋去了,河麵上漂去幾片落葉。與山野農夫進行著無語的對望,孩兒會跑來河邊嬉戲,撩幾把水花,撈幾個小魚;農夫會在一天的勞作後,到這裏洗把臉,掬捧水,讓那清冽的流水通透肺腑,解除幹渴,然後抬起頭來,再保持一種仰望的姿勢。
易水注定是不會這樣甘於沉寂的,猶如大山,它需要的是期望與等待。它又是幸運的,終於有一天遇上了一個喚作荊軻的漢子。是這條河流灌注了他的血性,還是他賦予了河流的聲名?我們總想剝開層層曆史謎團,試圖尋找一個可資依賴的答案。這樣的際遇讓一條河與一個人形成了曆史機緣的完美結合。
是個初春的薄陰天氣,沒有想到多年的願望竟在一天成行,我一腳就結實地踏到了它的岸邊。天氣還有幾分涼爽,樹梢已經萌動著幾絲綠意。河裏水流緩緩,經過整治的河沿有幾分整齊。荊軻自易水出發時是個秋天,秋天的水才更加寒徹。我想荊軻眺望時的河麵不會是這個樣子,那時的河岸更自然些,那河岸是水的聚集後的自由突圍,河床自然就是曲折的。而有一點是共同的,就是河水平靜地湧動,貌似波瀾不驚卻是那樣的義無反顧。
這裏該就是荊軻出發地的起點。他站在燕下都的郊外,目光遙看著無際的西邊。他分明聽到了腳下河流的喧囂,奔騰,這奔騰撞擊著他的心懷,使他越發不能平靜。此時的燕國人們感覺到危亡腳步的頻繁叩擊。城裏人們已是一片哀怨之聲,生活雜亂一片,遙遠的秦軍馬蹄聲越來越近,他們要到易水飲馬。荊軻便從這哀怨裏走出,他想用一副肩膀擔起整個國家的沉重。
起風了,寒風吹起了他的衣擺,吹亂了他的頭發。在燕太子的哀切目光下,荊軻分明多了幾分堅毅。好友高漸離悲切的擊築聲也深深地感染著他,他看了一眼清冽淒冷的河水,竟吼出了日後千古流傳的詩句,“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這兩句詩,也鍍亮了燕趙大地的靈魂:蒼茫,慷慨,悲壯。就是他,要以薄弱的一己之軀抗擊整個強秦,這該是怎樣的豪邁,為了家園、民族,不顧弱,不懼死,這才是偉丈夫。
路經的一個村莊裏,我遇上了幾個老人。他們蹲在牆腳,陽光灑到他們的臉上,鍍上一層古銅色,衣著已經破舊,滄桑的目光漫不經心地打量著來往的行人。一問,他們的村莊就叫燕子村。我便很感興趣地問詢起來,這個村子有多少年了?
早呢,我們可不記得了。
荊軻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原本我以為他們會侃侃而談一派激昂的樣子,誰知他們依然保持著那份恬淡,他們告訴我說,荊軻是從別處來到燕國的,他選定了燕下都,選定了易水。這個人很仗義,不怕死,不簡單的。說完微微一笑,還是那樣的淡然。
我感覺到,我們終日仰望的英雄,由於誕生在他們身邊的緣故,這群莊戶人早已將他融為其中的一分子。在他們眼裏,他與他們一樣,具有著很平常的一麵,隻是在時事給與他機會時,他會做出決然的選擇。不禁讓我想到,這些外表看起來平凡樸實的老人,曾經也是一條條富有血性的漢子,擁有著一腔豪情。而今年邁體衰,依然能保持那份靜默和清醒,參透時事和人生。
我真不明白,直到多少年後,麵對這樣的豪氣義舉,還有人對荊軻的義舉心存質疑,試想,關鍵時刻,敢於擔當大義的行為,還不值得我們感念嗎?能夠在民族存亡時節不吝死,這就是大英雄。荊軻就是這樣真切的時代英雄。英雄上路了,我們站在二千年後的易水河邊,遙望淌向遠方的水流,依然被那強烈的場景氛圍感染。
他往西行,沒有回頭,沒有逃避,他走的是一條義無反顧的路,直抵鹹陽城。他自人們的視線消失的同時,也是那種豪情湧起的一刻。而今,自古及今,城牆不複存在,當時的國界也沒有了硝煙,我們可以去言是去論非,可當年的那一腔豪情是抹不掉的。正如古都陝西鹹陽荊軻墓聯所雲:心存燕國,蕭寒易水古今流。
此時,天依然低暗,我看看四周,這裏的土地一片沉寂,保持著遠古的樣子,土質鬆軟,鮮活,而遠處淺淺的幾片菜芽已經冒出,樹梢飽含著芽孢,探視著一個春天,它在等待一陣春風吹來,它要發出自己的語言,表達對生活的禮讚。
藝術是需要滋養的孩子
我算不得十足的戲迷,知道花淑蘭這個名字是很晚的事。以前也許聽過,全沒有什麼印象。所以對於唱評戲的花淑蘭,還停留在一個符號上。尚且,我最初在電視中看到她時,她已經上把歲數了。記得她那次出場亮相,不高的個頭,胖胖的身體,嗓音有些沙啞幹澀,全然看不出演員的風采,與大街上買菜的老年婦女沒有二樣。那次,她唱了什麼我也就不太記得,顯然印象算不得深刻。
後來注意到她,也是在電視裏,就是這次,她讓我震驚了。那天播放的是她的代表作《茶瓶記》影像,上世紀五十年代的,畫麵不太清晰。很快地,一個年輕的演員花淑蘭就展現在眼前了。隻見她演的丫環小春紅踏著輕盈細碎的腳步,身段舉止飄展,對白清脆婉轉,尤其是唱腔輕快跳躍,一個小丫環就被她活靈活現地再現了。演員和戲中人合二為一,你隻有我,我中有你,是藝術境界的至高。
看著看著,我隻感覺心裏熱乎乎的,不覺中眼裏竟濕潤了。我知道,這濕潤不是因為劇情,戲裏演的是個很歡快的場景。這眼裏的濕潤是對藝術的傾倒,還是對藝術家逝去青春的感慨?我感歎於一個戲曲演員藝術生命的短暫,它在歲月的侵蝕下消失的那樣無情。我突然明曉,這才是那個大放異彩的花淑蘭!此時,她的老年和年輕時的兩個畫麵頻頻閃現在我的眼前,久久揮之不去。
花淑蘭擅演花旦戲,《茶瓶計》是她的代表劇目。在這出戲裏她充分顯示了繼承和發展其它派別的藝術特色所形成的她的獨具風格。加上邊唱邊舞,情趣橫生,把個機靈、活潑、天真的小春紅,表現得活靈活現。
藝術是演員的生命,如何讓生命延續?上了年歲的花淑蘭選擇了培育後人,她成立了評劇藝術學校,而且她辦學校不是頂空名字,她總惦記著的孩子們,用她的話說,這“花淑蘭”三個字不是掛名的。如果趕上身體不舒服,她就會給學校打電話,讓孩子們到她家裏來學戲。孩子到來之前,為了保持充足的體力,她會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等孩子們跑進屋時,花淑蘭就像沒病的人一樣,一招一式地為孩子們上課。
這個出名很早的藝人,她自小就有股鑽勁。第一次演《保龍山》,她演兩個角色。前麵演唱功戲,後邊又是武旦,演打戲,一下子就轟動了北京城。其實,她也不是樹木天才。她總是四五點鍾起床,伴著星星和月亮跑到郊外,在河套的冰麵上鑿出一個洞,然後就趴在冰麵上,對著洞裏的水汽喊嗓兒。大冷天,練得她手腳都裂了大口子,冰得肚子生疼。
在教學生時,她是盡心盡力。那次她帶著學生曾昭娟一起演出,師生唱得很是投入,一段《黛諾》的“人常說景頗山上雲霧深”,把眾多的戲迷傾倒,全場的觀眾好不興奮,大家依稀到大家花淑蘭的往昔風采,又看到了花派藝術的傳承有序,後繼有人。
藝術流派是藝術家依據自身特點修煉的結晶,也是造物給予藝術世界的恩惠,他們憑著畢生藝術追求與良好感悟,才使流派不可多得,獨具魅力。但是他們的生命也禁不住歲月的磨蝕,也會逐漸消逝。一個藝術流派之所以廣泛傳播,要靠這個開創者藝術作品的感染,更要靠他(她)付出大量心血去在學生的心田撒播種子。把自己的心血傾注出來,像雨絲樣撒播在禾苗中,便是延續了藝術青春。鳥兒靠蟲子生存,樹木靠雨水生存,藝術流派要靠老藝術家以心血哺育這個孩子,才能長大。當我們在舞台上看到那些熠熠閃光的身影,聽著委婉的唱腔,我們才會為這樣獨具的藝術感動。
易水邊的回響
雙腳踩著這裏厚實的泥土,透過遠遠近近、稀稀疏疏的山嵐遙望霧靄掩映之中的湖水,盡管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我依稀在蒼茫無際的水波上聽到了兩千多年前隱隱傳來的那聲高歌的餘音。
那年,我曾在一個初春時節專程到燕下都古城外的易水岸邊尋覓。身披乍暖還寒的薄陰,任習習涼風拂過我的耳際,我久久地佇立那裏,思緒跨越時間的隧道,抵達那次遙遠的際遇,諦聽自這裏走出的一代義士荊軻吼出的那曲豪歌。此時,我是向西眺望著遙遠的河水盡頭的,那是義士荊軻披一身豪氣毅然進發的去向,他的身影漸行漸遠,直到最後留下了一個斑點,而這斑點並沒有消失,形成了不再磨滅的印記,渡染著一方人子的靈魂。那時,我一直在遙望著遠方,看到天空中大寫的“義”字。這義字是麵臨大難時的豪氣擔當,是居於死境的義無反顧,是舍我其誰的衝天絕響。我也看到了西天殘陽下的一道霞光,被染得那樣濃烈。而更多的,我想這樣的諦聽一定是要借助水勢的,一定是因了這湯湯易水的激蕩,看著河流的波濤洶湧,水花四濺,荊軻合著音樂高歌:風蕭蕭兮——那時,這樣的聲音該是多麼豪邁。我努力地探出脖頸,抬頭順著河流往西望去,任由流逝的時光打濕了思緒。
遺憾的是,由於連年的幹旱,如今的此地,易水河裏的水似乎少了些,讓我難以蘸滿義士的豪情。義士荊軻激昂的高歌可是被澎湃的水流激蕩的。
真是天不負我。後來的一天,終於有了這樣的機會,我找到了這樣的佳境。這天,我們選擇來這裏似乎很是偶然,朋友本來約我去另一個地方遊玩的,車上突然就改變了主意,經過兩個小時的行程,徑直來到了這裏。這多像是一場久違的際遇。
沿著荊軻多年進發的易水向西南逆流而上,再行30公裏,就來到了易水湖。湖自然是後來興建。河猶在,隻多了幾分往日易水的開闊;水長流,依然浸潤著往日易水的拍擊。
此時,天氣陰沉得很,視線所及一切暗淡著,越發顯得四周的寂靜。天上灑著淅瀝瀝的雨,似停不停,衣服也在細雨下將濕未濕著。麵對這樣的淋漓,朋友有些猶豫,看著我。我卻充滿了興致,不容置疑地說,下吧,我們就來到了湖邊。駐足處,隻見煙波浩渺,是雲是霧,遮蓋著偌大的湖麵,迷蒙之中,任是怎樣也不能把湖水看個究竟的。而近處的水微微蕩著清波,越發顯得澄澈。小舟發出隆隆的轟鳴,攪起了身邊的寧靜,我們任由小舟顛簸著,感覺著水的湧動與舟的拍擊。偌大的湖一會就把我們弄得辨不清方向了,我們隻在湖中迷離著,不時用手撩撥著清澈的水,激起了白玉樣的細碎浪花,直透過肌膚通透著全身,那樣沁涼,那樣舒爽。我的思緒似乎沒有停留在對於景物的觀賞中,我在用盡想象,尋覓著義士荊軻路過岸邊的情景。他那時的身影一定是從這裏劃過的,繼續著他的毅然的西行之路。
在辭別燕太子丹後的30公裏行程後,他肯定有些倦意,是否也有猶豫,我們不得而知。事實是,他真的去了,到達了目的地,這足以顯出他的堅毅。難怪前幾年導演吳宇森影片《赤壁之戰》的主外景拍攝地,尋遍八方,最後找到了這處絕佳景致。易水湖表象是波平浪靜,水質清澈純淨,風光秀麗,猶如一顆明珠嵌於千山萬壑之中。湖麵視野開闊,鑽出湖麵的山峰,有的似利劍直刺青天。而湖水也是靈性的,遇到大風,必會激起衝天的濤聲。導演在這裏終於找到了激發靈感的所在,演繹了一部震蕩人心的大片,這,一準是移植了荊軻的豪氣。而今,這景地依然保留著,在浩大水麵形成了一處激蕩無數遊人的回響之作。
人的肉體生命都是相同的,來到世上就成為造物的傑作,在這點上,無論是自詡神化的帝王,還是草芥之軀的貧民,沒有貴賤高低的。一如悄然地來,遲早,也都會悄然地消失,在慢慢時間長河中都是有限的。而無限的則是他在世上的行走足跡以及他所遺留的精神。荊軻的生命可能微不足道,可即使是在這微薄之中,他做出了豪氣衝天的選擇。他要以血濺紅帝王的衣襟,這是何等的俠肝義膽。
我不禁又掬起一把水了,用力地灑向空中,任水花飛濺,落到船上,也落在我的身上,算是對義士荊軻的敬祭。在這裏,我找到了義士荊軻的豪情抒發。我分明聽到了那雖然來自遙遠,卻越來越清晰的慷慨豪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雪落邯鄲
過完元宵節,已是“雨水”節氣,便於柔風拂過的臉上,於柳梢透出的淡青裏,隱隱感到了春的腳步。印象中,整個冬天我生活的這個城市還沒下過一場像樣的雪,在這北方,沒有雪的冬季總是讓人平生幾分落寞,幾分單調的。我想,我將在這無奈中送走這個冬天了。
此時,我受命參加一個全省報紙副刊的年度評獎活動,此行的目的地是距我工作的這個城市千裏以外的邯鄲。我由衷地感到興奮,因為它是我心中期盼已久的去處,是戰國七雄中趙國的都城,曾經引領一時風騷,於漫漫曆史長河留下獨到的文化跡痕,尤其是於今人們還在活躍使用的許多成語,就是在那樣的年代生成,邯鄲也被譽為成語之都,為我們珍藏下一份寶貴的人文資源。邯鄲的名字也分外響亮,屬連綿詞組,同樣的韻母,讀來有一種節律感,而字體書寫上是同樣的偏旁,也便於記住的。此外,在我的記憶中,諸多古代都城大多由於時代變遷更改了名字,而邯鄲卻是為數寥寥的“行不改名”的城市,因而更容易給人以文化的沿傳性和曆史縱深感。據考證,我工作的這個城市戰國時期屬於燕趙交界之地,那時正是邊關,因此,這樣的行程便讓我有了更多的彌補和期許。
還讓我感到興奮的是,我在這千裏之外不期遇上了一場雪,一場像模像樣的雪。而下這場雪時,我大半時間正是在這個城市的叢台公園裏,在趙武靈王的點將台上度過的。
這天,考慮到交通因素,會組取消了原本計劃好的外出活動考察。這倒正和我的心意,可以不做匆匆過客,踏實地當一天故都人,在城市裏盡情地遊曆和思索,使原來滿滿的行程變成個人自由自在的行動。我趕緊約上在那裏工作的大學同學老連,前往叢台公園。趙武靈王點將台早已名聲遠揚,那氣勢恢弘的建築風格久久吸引著我了。原以為,這樣的建築一定身處偏僻地方,讓人們或驅車或步行,經受旅途勞頓後才能得以觀閱。沒想到,叢台公園就在市中心,處於繁華地帶,我想,這也正如趙國包容、吸納的胸懷,善於兼收並蓄,敞向四方,廣迎各方來客。
進叢台公園後走五分鍾,就看到一處磚牆結構的了望建築矗立在視線裏了,它雄闊威武,英姿挺拔,這就是當年雄心勃發的趙武靈王揮戈四指、檢閱軍士的點將之台。來到近前,我們拾級而上,踏著軟綿的積雪,輕悄地走上去,就感覺風也在加大,吹起衣角,吹亂頭發,也使我思緒無盡,領略著一帶帝王的雄心大誌。在那樣的時代,勇者勝,強者勝的治國圖存道理在兵戈之中得到淋漓盡致的體現。此時趙國還是一個弱小國家。麵對國內財力虛空,國外豪強的虎視耽耽,趙武靈王受北方遊牧民族身著輕巧衣物作戰的啟發,他力排眾議,果敢地發起了要求趙國人尤其是軍隊改穿胡服的改革,加緊操練兵馬,從此趙國日漸強大。思路決定了出路,這樣的吸納是圖存的需要,也更是各民族文化交融碰撞出來的明亮火花。可以想見,一時間,這股改革之風滌蕩了許多的陳腐體製,使國家各個方麵煥發了生機與活力,也使趙國成為不可小覷的七雄之一。
雪透過涼涼的風無聲地下著,漫無邊際,落在整個點將台上,灰暗的樹,白白的雪,輝映著青青的磚牆。我想,曆經2000多年,一切都在發生著變化,而現在的雪和那時的雪是一樣的,一樣的姿態,一樣的腳步,是可以穿越時間隧道的,就如戰國時期的一場飄灑紛飛的雪那樣彌漫。我看到無數將士在風雪之中,吼聲連天,驚天動地,激發出無限襟懷。趙武靈王昂首挺胸,觀看這雄武的陣列,目力所及,由近到遠,一直探視到蕭索的北國,他以將士的喊聲作筆,以將士的鮮血為墨,抒寫著帝王的不盡豪情,也留下了許多動人的篇章。
走到台下,幾個孩子正在牆腳下玩耍,他們用雪一把把抹在牆上,最後那牆上赫然顯現“2008”的字跡,算是把曆史真切地傳遞到現在。我和同學老連看後,會意地點了點頭。然後,他趕緊讓我以磚牆和孩子們的字跡為背景,拍下了值得留念的照片。晚上,同學老連便邀上了幾個大學同學找一家酒店,足足喝上一場,我們一邊看著窗外的雪景,在恍惚之中推杯換盞,回憶二十年前的那段時光,曆數邯鄲古都往日的輝煌,吟詠古代關於雪的詩,對接這個故都的成語故事,感覺無比開懷,感到無限溫馨與美好。
次日返程中,由於夜裏降溫,整個邯鄲都處於雪的世界裏,遠遠近近,茫茫一片,樓頂、樹梢都已被薄雪覆蓋,空氣潤濕得很,讓人心中憑添幾份愜意舒爽。司機師傅送我去趕邯鄲西站的高客,由於路上結著一層冰,汽車隻得小心奕奕地滑行。我雖然心裏著急,但也不敢催促送行的師傅。正好,緩慢的車速讓我把這裏所路過的街巷看了個仔細。而我的思緒始終在重疊中進行,一會是那經濟文化繁華的故都,一會是喊聲震天的戰場,一會又是威武雄壯的將士身影。
車到高速路入口,由於路麵結冰,收費處一直處於封閉狀態,路上排著車形長隊,都在期望一會路口打開。可是我們等了一個小時也沒有等到前麵汽車前行的跡象。司機於是調車頭往北,開到了黃梁夢入口處才駛上高速路,這裏的路麵化了不少。此時,我們也接到了這場降雪的範圍方麵的訊息,離邯鄲北一百裏以外便沒有降雪,也就是說,這場雪就給邯鄲下的。我抑製不住激動的心情,連忙給同學老連打手機說,這場雪也是給我下啊。
回到家,我便想趕緊告訴老連我已經安全返程的消息,又對他犧牲個人的星期天陪我,還破費請客表示感謝。誰知,不知道何時,他的短信已經發給了我。在短信上他說,老同學來邯鄲一趟不容易,如有招待不周,沒有陪好的地方,還望原諒……這簡直讓我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細想之後我得出結論,這該就是邯鄲人的敞亮性格!
壺口:傾聽與傾訴
一直感覺這是遙遠的距離,它置身厚厚的黃土之中,從遠古走來,不舍晝夜,經冬曆夏。大禹到過,那是探尋黃河的神奇;無數刀槍劍影在這裏閃過寒光,那是隱藏在後麵雙雙眼睛的覬覦。它飽覽滄桑巨變而巋然不移,這該是多麼恒久的堅持與把守。在浩瀚的史冊中,它已經具象成華夏大地上的一個神明符號。
有一天將要走向它時,我是懷著一種複雜的心情貼近的。即使到了它的所在地吉縣之後,汽車竟然又在大山深處穿行了很長時間。這裏已然是黃天厚土了,莽莽群山足以讓我感受到這黃河流域所賦予華夏大地的博大精深。
沉積的意識裏,總感覺所謂瀑布就是高掛空中的。強大的水流帶著積蓄的力量,在大山的一個稍微低緩的坡麵尋覓道路,進行著一往無前的開辟,到達這裏後它會義無返顧地縱身躍下,它要走向大海,這裏才是它永遠的歸宿,是它歌唱的雄闊殿堂。
一個夏末秋初的上午,就是在這樣的期待,我走進了這裏的峽穀。高高遠遠的峽穀我更有了“搖籃”的感覺,我們的祖先很早的就被這黃河的濤聲喚起,他們生活在這種聲音裏,采果、播種、繁衍,進行著最偉大的沿傳。
就在我懷著滿腹遐想,保持那種慣性的仰視時,汽車把我們帶到了一段開闊的河穀地帶。此時,震耳的濤聲已經撼動著我了。這聲音是那樣的雄闊,像雷聲像虎嘯像馬嘶,給人以力量。原來,瀑布上遊黃河水麵寬300米,在不到500米長距離內,在這裏被突然壓縮到20-30米的寬度。一向溫情脈脈的水從20多米高的陡崖上傾注,而形成“千裏黃河一壺收”的氣概。這就是我的母親河,它有時靜止如淑女,有時激越像俠客。這不正是滾滾曆史洪流淘淋的性格嗎?
我便看到,在偌大的河床上已經有很多的身影,無論男女無論老幼,都站在一個地勢較高的地方,靜靜地站立,如電影中的無聲片樣,在這裏,大家不約而同地不由自主地保持這份靜默。在這澎湃之中,我們每個人的聲音都將會被它湮沒,我們所要做的就是學會傾聽,尋找這濤聲傾瀉的語言。這群群瀑流有大有小,每個人都能夠默默傾聽和對語。有的舒緩輕悄如小夜曲,有的激昂震蕩如交響樂。這語言表達,我相信已經勝過百卷詩書。
這時,我才感到,原來我意識中仰望的姿勢不覺間變成了平視,探出目光,這瀑布就盡在視線中了。這就是我期望已久的瀑布嗎?它不像其它那樣高高在上,拉開距離,保持那種神秘。它與我們貼得那樣近,剛剛駐足,這夾帶著泥土的濺起的瀑流就和我們撞個滿懷了。這就是我們的母親河啊,它對自己的兒孫始終敞開胸懷,倍加愛撫。這溫潤的泥土,是那樣親和地拉動我,以至我越發近距離地走向它,伸出手去撫摩它,卻見它歡騰起來,像久違的親人樣笑語歡天。是啊,我們的黃皮膚可是你的顏色浸染的,我們的血管裏激蕩的是你的血流。這時,一陣輕風拂來,這泥土的馨香就滿鼻滿口了,它略帶鹹澀,一定是凝結著幾千年的血雨腥風,一如曆經歲月磨礪的母親,在向它的兒子訴說沉實的往昔,在給我們以昭示,讓我們雙腳緊緊貼在這裏的一片土地。於是,忽然間我原先骨子裏積存的對瀑布的畏懼和茫然便蕩然無存。它讓我有了家的感覺。我就是從這裏走出的一個遊子啊,千百年來,帶著那種骨血中被浸染的血性而漂泊而奔走。
就在這傾聽中,我忽然感覺這瀑布保持了一個美好的動感姿態,是那種動中的靜,是那靜裏的動。整體上看去,它更如一幅油畫,厚重凝練,這是一位大師的傑作啊。它多麼像一位溫柔的母體,那傾瀉的姿勢,就如一位母親的胸脯,起伏激蕩,細膩溫暖,那濺起的水花,是那麼白皙,到達這裏,我相信每個人都像一個乖順的孩兒,會盡情享受那份安詳和慈愛。再看瀑布那瀑流躍下深澗的姿勢,就更如一位母親的下體,懷揣女人特有的那份憧憬,它細密透亮,每根毛發都充滿激越。那置身大自然裏,養育著它懷抱中的兒孫。為什麼千百年來我們都會情不自禁地將它喚做母親河,今天我終於找到了答案。那樣澎湃,永遠唱響母愛之歌,這就是我們華夏的根基啊,生生不息的那條血脈,從古及今,無休無止。
此時,在這瀑布邊有個身穿夾襖,頭戴白羊肚毛巾的老漢,牽著頭毛驢站立那裏。這是一個很典型的黃土高坡是的農民形象,雖然我第一次來到這一帶高坡,也立時在記憶裏找到了珍存的對接點。老漢大概有70多歲,可站在壺口邊,他依然露出溫和純真的笑容,像個稚氣未脫的孩子。在這裏,我相信每個人都會甩掉一身世俗的重負,來盡情地感受一份母愛與親情的。老漢大概明白這點,專來這裏供遊人拍照留念的。我趕緊走上去,在他旁邊,叫朋友攝下這個寧靜持久的瞬間。我將會永久地珍存下去,他代表了我們黃河兩岸兒孫往昔的綿綿記憶。
我不禁靜靜佇立那裏,手撫心胸,喚上一聲,母親,孩兒來了,來聆聽您的教誨,來感受您的溫情,來汲取您的無盡力量源泉。
此時,我的腦海油然響起了黃河上常年搖船擊水的漢子的渾厚高腔——
我曉得天下黃河九十九道灣
九十九道灣上,九十九隻船
九十九隻船上,九十九根竿
九十九個那艄公嗬呦來把船來搬……
這聲音如此綿長,歸來後久久地在我的記憶裏回蕩。
大旱時想起哈尼梯田
從元陽哈尼梯田采風回來數月之後,再次成為我在遙遠之地的矚望時,它正經曆著一場百年不遇的大旱。故此,這次矚望已不再是當初見到時的興奮與讚歎,歸來後以驚奇的口吻向朋友津津樂道於哈尼人在大地上用雙手描繪的這種生活與藝術完美結合的家園傑作,誇讚它那奇崛的稻田中水光鏡開,旖旎瀲灩,雲影徘徊;取而代之的是心懷的一種割舍不掉的掛念,因為此時它正同西南地區各地一樣經受著幹旱侵襲。我擔心這曆經千年的大地傑作出現枯竭,這將是給哈尼人的無情打擊。
從各種渠道,我每天要極力捕捉關於這片土地的信息,將目光聚集到這片神奇的沃土上。直到經過多方打聽,得知這裏竟然出現奇跡,沒有出現別處的那種旱情,依然滿坡綠水繞,農人身影忙,他們正曆數著農諺,合著時節下地躬耕。我的疑慮變成了安然,原有的那份對於這片土地的讚美越發增添了分量。
哈尼梯田展現於世本身就是個奇跡。這奇跡在於它是哈尼人的大膽暢想與躬身實幹在高原山坡上創造的藝術佳作。他們在山頂涵養的水源層層截流,又把山坡壘出無數田地。他們開墾的梯田隨山勢地形變化,因地製宜,坡緩地大則開墾大田,坡陡地小則開墾小田。甚至溝邊坎下石隙也開田。梯田大者有數畝,小者僅有簸箕大,往往一個山坡就有成千上萬畝。稻田裏四時色彩搖曳多姿,一天內天光雲影徘徊,令哈尼人想不到的是,這原本是他們向腳下的土地要生計的設想,他們在收獲豐饒時,又獻給世人一幅幅鐫刻在大地上的藝術奇觀。記得它第一次進入我們的視線時,是在叫作壩達的梯田觀望,我們采風一行中的一個女記者大叫一聲,竟然哭出喜悅的淚來。她被這幅大地藝術驚呆了,連聲“啊啊”尖叫著。
我們就有了這樣的想象:若幹年前,在山坡上是不能存住水源的,而搞種植無疑是一場生存與逃亡的艱難考驗。哈尼人的祖先眼看著一次次雨水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他們開始在山嶺間用雙手浸著汗水、血水、淚水,硬是一鍬一鍬地築起了道道土坎。聽當地人說,這有著兩千年傳承的勞作一直到今天還在繼續,他們不僅僅是向山坡要糧,喂飽肚子,他們更要給子孫留下一份最為寶貴的遺產。
哈尼人對於樹木有著令人吃驚的崇拜,他們知道那是他們家園的滋養,是世世代代賴以生存的依靠。他們總喜歡遙望遠遠的觀音山,吟詠這樣的古歌:“有好樹就有好水,有好水就開得出好一塊梯田,有好田就養得出好兒孫。”為了保護水源,哈尼人不單在溝壑兩旁種植樹木以涵水護土,更把森林尊為神,平時人和牲畜不得進內。世代中,哈尼人還留下了一個不滅的習俗,如果新生兒誕生,父母便要在寨腳的樹林旁邊栽下三棵小樹並將胎盤埋在樹底。
水是一切生命的源泉。在大旱之年我們才感到水存在的意義,感到它是那樣的不可或缺。然而,一些人總感覺水與自己還有些距離,殊不知,嗬護並保存好水源,就在我們身邊。哈尼人給予世人的不僅是讚美與驚歎,而更應是自覺的行動。那樣,我們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那份大自然的垂青。
向西,靠近一段古牆
從我居住的小城到達易縣燕下都的距離是200公裏。自去年貫通了一條高速路後,所用的行程隻須一個多小時。
我是自古燕國的東部一隅,像我的先人那樣向那裏進發的。向西,向西,一路向西。我蓄謀這樣的行走我已經多年了,我必須遵照先人的願望完成這個行程,而我完成這次行程已是在2000多年以後的今天了。這樣的奔赴我向往已久的都城的機會交給了我。我所知道的是,我的祖父和我的父親尚沒有完成這樣的經曆,好在時間還在耐心等待著我。在一個春天的薄陰天氣裏我說著,我終於如願以償了,就向西進發了。一路上不知為什麼我總是心懷惴惴,倒像一位朝聖的教徒向著他心中的那片淨土進發,這樣的靠近和行走是不計奔波之勞的。我還在一路的思考,這樣的行走到底為了什麼。但我必須經曆這個過程。它曾是我家園的指向,是我駐守家園生活的一個守望地。一路上,我穿越了無數的自然村莊,遠遠望去它們是那樣的安詳,常此以往地靜靜駐守著自己的家園。總是在一片樹林的環繞中,於那青綠裏閃著灰藍的光芒。村裏的人們就這樣年複一年守護著自己的生活,維係著家園的安靜與充實。
冀中平原的黃土綿延無際,四望都是如此的開闊。田園裏綠綠的是才返青的冬小麥。而樹木多是楊樹和柳樹,它們並排地穿行於田野間,構成縱橫的阡陌,將大平原梳理得更加齊整。平原的樹木永遠保持年青的姿勢,早春裏已發出嫩綠的光,染綠了天的盡頭。古人早就垂青這樣的意境,以淡雅的筆墨留下了許多佳作名篇。麥子啊,青青一片,它們如此奢華地平鋪在大地上,一如從前,在陽光下、在雨水裏,守候著節氣,發芽,拔節,吐穗,灌漿,保持著亙古不變的忠誠,獻給人們成長的喜悅和收成的豐盈。那是它們最為樸素的指向。
路程還在向西,此時,這樣的行程已經超過了我以前的想象。四野那樣鮮活地撲進我的視線,而村莊依然散落在其間。我隱隱地看見三三兩兩地人影閃出村莊,他們在走進地裏,那裏有他們勞作的力量。
來到這座古城之後,我竟然沒有出現預想的那種驚訝。它早已是一座空城,或者說已是一片沙土。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樓閣亭台,青磚碧瓦,已變成了泥土;管弦歌舞早已隨風飄散。我們走了很長時間後,急切地問詢陪同的一位易縣朋友,為什麼不見古城蹤跡,他告訴我,我們所走的這些就是當年的燕下都城。它東西長8公裏,南北寬約6公裏,總麵積有40平方公裏,別看燕國在當時七國中弱小,可這個都城卻是最大的。幾經尋找,鮮明的地表痕跡卻是穿過漫漫歲月存留的一段城牆。
在一片荒野間,就有這樣的一段城牆了。往遠處看去,望不到盡頭,這是2000年的遺存。開始,我以為這就是夯土壘起來的城牆,待用手觸摸,才感覺堅硬得很。易縣朋友告訴我,這可是用米湯和著泥土一段段一層層壘起來的,方圓40裏的城牆,你可以算下,該有多長,需要多少米湯,多少土方。這樣的數字我早已感到茫然,原本可以計量的內容,古人卻是鮮活地捆綁在一起。一桶桶米湯來測量恁長恁寬恁高的牆,這是怎麼樣的概念?
一時我站在了牆腳,隻是不住地撫摸,在我眼裏的黃土如此豐厚,這挖自田間的泥土,這鬆軟的泥土,原本是要生長作物的,它們鋪展在自己的地上,農人每到春天種上了五穀,然後仰望天空,等待著一場雨的澆灌。在幾次天降甘霖之後,莊稼鋪滿田野,作物綠了又黃,農人就得到了收成。而有一天,它們被鏟到了這裏,又用地裏生產的米熬製的湯與泥土一起摻合到一起,這原本疏鬆的泥土就形成了牆,由平裏鋪向高處壘。就攔截了視線,就阻擋了刀槍的進攻,就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我久久地撫摸著,一任遐思飛翔,神思那個奇跡。易縣朋友告訴我,還是上去走走吧。我小心地踏上去,輕輕的,2000年的曆史托舉著我,我領略著這份豐厚,不禁抬起頭來,看了看南方,那裏有趙國的逼視,再看看西方,那裏有秦國虎視眈眈的目光,而躋身七國之列的燕國,卻要勞無數人的艱辛打造出最大的城牆來防禦這樣的威脅,其念可喻,其行可歎。無論何時,攻不破的永遠不是城牆。而今隻落的牆還在,城已無。
說到這座城,卻也是古今都城中的一個奇跡。它竟延伸到了國界最南端,把軍事重地變成了政治中心,國雖弱,氣卻強,而且在這裏的易水河邊,還蓄謀了曠世的由荊軻行刺秦王的壯舉。令人唏噓,我分明感受到那種不畏強權的抗擊精神。
在這城牆上,泥土盡管已被米湯澆鑄,可我看到上邊最多的植物是野棗樹,這些帶刺的植物,雜生著,鋪滿整個牆體,它們頑強地生長著,一如當年的豪情,冒出的劍刺,揮寫著不肯屈服的抗爭。這不正是一個民族須賴以延續的精神嗎?
另一行刺秦始皇的俠客
我們的曆史常常有所忽略,在同樣的境況下,高高地拖舉起一個人的同時,又往往會遺忘另外的人。高漸離即是被淡忘的一個。起碼我們不能忽略他的兩點,一是他是荊軻的好友,荊軻義舉的熱心支持者;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同樣挾一腔俠義,多年臥薪嚐膽,終於接近了秦始皇,施行了行刺行為,不遂,客死他鄉。
高漸離,戰國末燕人,是荊軻的朋友,在當時風行的一種擊弦樂器——擊築中,他技藝嫻熟,境界高超,深得人們推崇。高漸離與荊軻的關係很好。荊軻刺秦王時,高漸離與太子丹送之易水河畔,高漸離擊築,激昂之聲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這樣的場麵感染了每個人,也感動了蒼天,空氣凝重,白雲低垂,周天蒼茫,也為以後的燕趙大地慷慨悲歌定下了基調,荊軻更是壯懷激烈,俯望湯湯易水,不禁吼出“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千古名句。
荊軻行刺秦王失敗後,荊軻的親朋,不可避免地都受到了株連。高漸離變名姓為人庸保,伺候別人。而後時間長了,他往日的悲情不可避免地漸漸湧現,感慨越發喚起,不由地忘記了自己隱瞞的身份,開始評價起主人聚客擊築的優劣來。主人便讓他擊築,他也不客氣,演奏一曲,竟贏得了舉座擊掌稱讚。高漸離又退去,去掉了喬裝打扮,恢複了以前的容貌。
不久,他的高超擊築技藝被秦始皇知曉了。秦始皇召見他來為自己演奏。不料有人認出他來,並指名道姓地說:“他就是高漸離。”始皇本來很喜歡他的擊築水平,就格外開恩,並沒有處死他,而是叫人弄瞎了高漸離的雙眼,讓他擊築,同樣贏得秦始皇的喝彩。待他漸漸疏忽後,與高漸離那種防備心理開始放鬆。高漸離就把鉛塊放在築箱裏,這樣不斷地靠近秦始皇,突然有一天,他猛然揭開築的蓋子抄鉛塊砸向秦始皇,也該秦皇帝命大,竟沒有擊中。於是,就下令殺死了高漸離。又一次的教訓,讓秦皇帝真正領略了各國的複國決心和民族大義,以後再也不敢靠近各國臣民了。
與荊軻不同的是,高漸離在國家滅亡之後,幾經身世之變,忍辱負重,始終沒有忘懷亡國之恨,於蹈死而不顧,讓人唏噓,讓人感歎。如果說荊軻來自衛國,是被易水的寒涼浸染,寫下的一世悲歌,而高漸離可是骨血中遺傳了幽咽的激越情懷,書寫了又一感人篇章。
我站在易水邊,伸出探尋的耳朵,努力地探向曆史的天空,卻很少聽到回響。易水似乎隻記住了荊軻,燕趙豪情也分明隻被荊軻的身影鍍染。然而曆史是由人書寫的,史實不因忽略而掩蓋。我聽到了高漸離那聲吼叫的餘波,長久地震蕩在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