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辦法不行,主人又想了個辦法。從網上發一張全家人的照片,讓親戚放大了衝洗出來,給狗看。照片中主人一家都麵帶微笑,就像平時那樣。
照片放到和真人一般大,挨地貼在牆上。
狗看到主人家的照片,一下撲過去,小孩似的哭,嘴對著親,往照片上的人身上爬。但很快,狗又退了回來,眼睛愣愣地看著照片。
這天晚上,再沒聽到大狗的哭叫,以為它明白主人的意思了。第二天一早,發現大狗躺在照片前麵死了。
大狗死了後,小狗原送回到阿健家,送來的人講了大狗死去的事,阿健抱著小狗一起聽。聽完了,阿健說,狗狗可憐,沒有媽媽了,就把我媽媽當你媽媽。
阿健爸說,狗媽媽肯定是看了主人的照片,不想活,死掉了。
狗是靠嗅覺認人的,狗先是聽見一截幹骨頭一樣的話筒裏冒出主人的聲音,就已經認為主人變成骨頭了。狗又看見照片上的主人,撲過去,發現照片上的主人沒有人味道。狗更堅信主人一家都不在了。狗覺得自己活著沒意思,就斷氣死了。
十五、堆雪人
雪人站在菜園裏,用兩隻紅塑料瓶蓋做的眼睛看我們,用一隻小黑塑料瓶蓋做的鼻孔出氣,用一截細草枝彎成的嘴抿著笑。
大年三十,一家人都來了。今年少了東東,他在外地當兵,打來電話,和他媽說話,說著哭開了。他媽跑出來,,倩倩接著說,不哭了。倩倩和東東在一個院子裏同年同月出生,又一起長大到上學,東東遲出生十五天,就叫倩倩姐姐,從小聽倩倩的話。小時候倩倩長得比東東快,畢竟早出生半個月。現在東東長得快了,個子超過倩倩。依然聽倩倩的話,叫倩倩姐姐。
幾個孩子都長個子了,奶奶說,倩倩都像個大人了,一下就不一樣了。方圓個子長過了他爸他媽,洋洋也和他媽一樣高了。隻有阿健,長了看不出來的一點點。張歡說,阿健長得太慢了。阿健說,張歡姐姐長得也慢,矮矮的。張歡說,我慢慢長著等你呢。
雪人站在菜園裏,忘了給他做耳朵,啥也聽不見。雪人不能有耳朵,我們家過年,準他看見聞見,抿著嘴笑。不準他聽見。年三十家裏太熱鬧,雪人聽見了會化掉。
每年都熱鬧。我們一家人,大小二十幾口,誰都沒在外地過過年,走多遠年三十都趕回來。今年東東回不來。明年還有誰回不來,不知道。我們都知道年三十要回來。回不來也要回來,電話打回來,錢寄回來,年貨捎回來。三十回不來初一初二也要趕回來。回到爺爺奶奶家,爸爸媽媽家。
第一個雪人是二伯領著大家壘的,先用雪塊壘了兩條腿,一塊長冰塊搭在兩條腿上,再往上壘身子,身子上壘脖子,脖子上放一個圓雪塊當頭。壘出的雪人像機器人。
二伯小時候沒壘過這樣的雪人。那時候雪又白又厚,堆一個大雪堆,用鐵鍁鏟出頭、身子,在頭上雕出臉,臉上挖出眼睛。兩邊用指頭搗洞,算是耳朵。
還有一個方法就是滾雪球,滾一個大雪球當底座,滾一個中雪球當身子,再滾一個小雪球當頭,拾一個破草帽給他戴上。一個雪人就完成了。想讓他看見什麼就摳出眼睛,想讓他說話就挖一個嘴,想讓他聽見就用指頭捅兩個耳朵眼。不過我們很少給雪人耳朵,好像是大人說的,雪人聽見聲音就想走進門。
二伯把這個雪人壘得太高了,一條腿沒站穩。壘好剛拍了張照片,正要離開去吃飯,雪人一下倒成一堆雪塊。雪人倒的時候沒有一點聲音,隻聽阿健說,雪人倒了。我們全回頭,阿健一個人站在雪人邊。張歡說,是阿健推倒的。阿健說,我沒動,自己倒的。
初一我們過來時,看見菜園裏站著一個小雪人,一樣兩條腿,和昨天做的一樣,就是矮了一些,好像昨天那個雪人的孩子。張歡說,是她和她爸一起做的。
初三,小雪人旁又多了一個,矮半拃,像一個雪人妹妹。
兩個雪人站在菜園裏,香蕉皮做的金黃頭發上,戴著紅色的鞭炮盒帽子。雪人不扭頭,一個看不見一個。但是,大的知道有一個小的,妹妹知道有一個哥哥,站在身邊,望著我們家過年。
張歡說,晚上她聽見菜園裏有人走動,兩個雪人,手拉手,在雪地裏走,拾我們放過的鞭炮,往空中扔,把紅色的鞭炮盒戴在頭上,走到窗口側著耳朵聽,聽見爺爺打呼,奶奶說夢話。又去推了幾下門,沒推開。幸虧沒推開,爐子裏的火轟轟燒著,雪人進來就化成一攤水了。
第二天一早,張歡出門看見雪人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好像昨天晚上什麼事都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