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繃的身子驟然一鬆,所有的力氣似乎都被抽空,心頭有一絲難以名狀的安穩。也許命運並沒有那麼糟糕。
“姑娘,韓某冒犯了。”韓江流一作揖,扣住林妹妹的腰身,把她放到馬背上,自己也跟著跳了上去。
“韓公子去飛天堡談生意嗎?”馬緩緩地在草原上漫步著,到處可見開滿野花的小山坡。沒有被汙染過的空氣,讓視野清澈如鏡。
韓江流很紳士地盡量不碰著她的身子,握住馬韁的手臂張得開開的,“是去看位朋友,他的夫人過世了。”
“哦,真是不幸。那韓公子要多住幾日,好好安慰他!”撥開被風吹散在額前的卷發,林妹妹忐忑地看著前方,像看著她吉凶未卜的命運。
“他不需要人安慰的,我隻小住兩日。”
“四海錢莊與飛天堡相隔多遠?”
“騎快馬,一天的路程。四海錢莊在和林。”
和林呀,史書上說,它是一座具有中原漢族建築風格和北方遊牧民族草原生活特色的城市。城內有兩個居民區,一為回回區,內有市場;另一為漢人區,居民淨是工匠。此外,還有許多官商的邸宅以及佛寺、道觀、清真寺、基督教堂。七百多年前,它是世界著名城市之一。
林妹妹點點頭,看著安靜地在草原上吃草的羊群,牧羊的漢子瀟灑地策馬揚鞭。
“那現在的戰場在哪兒?”成吉思汗是一代強主,草原上的部落在他手中統一,並實現了前所未有的強大。但是,曆史就是一部血淋淋的戰爭史。成吉思汗有一個夢想:藍天之下都成為族人的牧場。所以,林妹妹有點兒擔心,她已經夠遜了,千萬不能再撞進一場戰爭之中。
“哈,不會,戰爭都在邊境一線,不會波及都城。你憂慮的事兒可真不少。”韓江流覺得自己今天遇到的這位頭發卷卷的小姑娘很好玩,看上去稚氣可愛,問的問題卻古古怪怪。
“防患於未然呀!”她苦澀地把臉皺成一團。
韓江流微微一愣:“你年紀尚幼,為何口氣這般蒼老?”
林妹妹騰出手撫摸著自己的麵容,話中充滿了驚詫。古時的女子十多歲便嫁人生子,她都二十有二了,還“尚幼”?
這麼直接談論閨閣女子的芳齡,韓江流稍不自然,“你剛及笄不久?”
林妹妹昨晚在湖水中看到自己的影子,頭發是卷卷的,臉還是那張臉——不對,應該是她讀高中時的那張臉。讀高中時很辛苦,臉瘦瘦的。大學畢業後,她稍胖了點兒。
難道……她不再是林妹妹?林妹妹震愕得忘了呼吸。
“姑娘……不會連自己的年歲也忘了吧?”韓江流用力握了握拳,克製著很想伸手揉揉那頭卷發的衝動,不知會是什麼樣的一種手感。
“如果是呢?”她可憐巴巴地問。
“哈哈!我今天運氣好像不錯!”韓江流大笑著,一拍馬背。馬飛快地向前奔去。
前方,視野之中出現了一個城鎮。在城鎮邊上,密密的山林間,有一幢高大的建築,巍然屹立。
“看到了嗎,那就是飛天堡。”韓江流俯下身,對林妹妹說,“可以這樣講,那裏是草原上最美的地方。”
林妹妹無心欣賞美景,整個人都被“我是誰”這個事實給擊碎了。身子不由自主地蜷起來,瑟縮進韓江流的懷中,蒼白的指尖把韓江流的袍角拽得更牢。
這孩子氣的依附,讓韓江流的心被一股不明所以然卻溫柔的波紋慢慢蕩漾開來,一圈,一圈……
馬緩緩地拐上一條大道,不一會兒,就進了城鎮。集鎮上人來馬往,川流不息。街上的人像是很熟悉韓江流,紛紛敬重地頷首行禮,看到並騎的林妹妹後,則是一愣,目光迅速躲開。
這是什麼反應?林妹妹狐疑地掉過頭探詢。
“我們到了!”韓江流的聲音隱含著一縷不易察覺的留戀。
馬轉入彎道,前方出現兩扇大鐵門。鐵門大開著,寬敞的車道向前延伸,車道兩旁粗壯的鬆木高聳入雲。大道漫漫,像是沒有盡頭,陽光穿不透樹蔭……林妹妹不自覺打了個冷戰。
韓江流嘴角微微翹起,“飛天堡很大吧!”
豈止一個“大”能形容,簡直像森林公園。這個堡主是何方神聖,得多少錢置下這麼大的家業。前麵終於出現闊朗的天空,成團成簇的石南花映入眼簾,濃豔鮮烈。一幢雄偉的城堡躍然眼前,高雅、尊貴,草地如絨毯似的向四周鋪展,庭院的平台傾斜著伸向花園,花園又通向後麵的湖泊。
林妹妹半張著嘴,眼睛來不及看,仿佛置身於歐洲某處的風光明信片中。
把她拉回現實的是一陣呼天喊地的哭聲,林妹妹透過一扇帶豎框的窗子,看到大廳裏黑壓壓跪著的都是人,大廳的外牆上掛著黑紗蒙著的白燈籠,木魚聲、誦經聲不斷。
站在外麵守候的兩個家仆看到他們,一個迎上來,接過馬韁,另一個則進去通報。不一會兒,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恭敬地向韓江流施禮。
“趙管家這幾天辛苦了。”韓江流跳下馬,拱手還禮。
林妹妹在馬上睜大眼,這個趙管家是真瘦啊,走動起來,仿佛能聽見他渾身上下的骨節摩擦的聲響。
“你也下來吧!”韓江流回身朝林妹妹伸出手。
“她……她怎麼會和韓少爺在一起?”趙管家難以置信地指著林妹妹。
“趙管家認識這位姑娘?”韓江流等林妹妹站穩,才放開自己的雙臂。
“她……她就是……”趙管家的嘴巴張了兩下,話沒說完,一聲直穿雲霄的吼叫突地蓋過了他的聲音。
“碧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