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給勞工們分發了酬勞,敲定了長期合作關係,那家酒肆的老店主就來了。雖然是上門拿錢的,可一介草民登了伯爺府邸,怎能不畏首畏尾,膽戰心驚,又不懂投遞名刺的規矩,又不敢冒失地直接叫門,竟然就躲在屋簷底下蹲了一早上,直到仆役出門采買路過正門,才發現了老人家,引他從側門入府。
“哎呦,要不是今日有事稱病不去上朝,老伯堵一上午的門也堵不到我,看這滿頭露水的,快快請坐,喝點熱湯。”費潛一邊請老店主入會客廳坐下,一邊命人煮碗熱乎的糖水來。
“貴人駭死小人了,哪裏敢堵費伯府的門,小人這是膽子小,不敢求見啊。”老店主賠著笑,十分拘謹地坐下,不安的在椅子上扭來扭去,心疑這從沒見過的物件是貴人大戶才有的貴重物,都不敢坐實在了,僅是屁股搭上幾寸的邊。
“對了,還未請教過老伯名姓,不好稱呼啊?”費潛知道如何安撫也是白費口舌,便不多說,盡量展現出足夠親和的微笑。
“草芥之人,哪有名諱,旁人都叫我桃老兒,貴人還是嗟來呼去便是,這賴名莫要汙了您的玉口。”
雖然出身寒微,有些膽怯,不過不愧是幹了幾十年酒家的老手,說起話來完全不像是個大字不識的平民。完全具備做一名掌櫃的重要條件嘛,費潛暗暗滿意,笑容更加親切。
“老伯,當日我可是與你說了日後打算的,開春了就動土,等新的酒家建起來,還是要你做主的,到時候我要你迎來送往的可少不得顯貴之流,難道還讓人桃老兒的叫著?以後可就該稱你掏先生了。”
“不敢!老兒一介平民,怎敢讓貴人稱呼先生?”老店主誠惶誠恐,站起身來就要跪下。
“哎哎哎,別跪,你操持經營,我幕後掌握,日後你我就是主雇關係了,如何當不得?今日起我稱你桃先生,你稱我公子,如何?……這是命令,你若多言我可要發怒!”
被費潛親切加威脅地這麼一勸,桃先生也不好再不識抬舉,扭扭捏捏的應下了,挺大歲數的人了這般模樣,倒是挺有趣。
“桃先生,約莫著等到入秋之前,這新門麵也該建好了,到時候那就不是一家小酒肆了,那是大酒店,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嘿,暫時保密。所以說,要好好操持這大產業,以你現在的能力還稍有不足……”
“貴人……公子但請吩咐,有何不成的,小老兒定當全力改過!”
一聽好像是要將好大一份家業交給自己打理,桃老兒眼前一亮,連忙畢恭畢敬地保證道。
“首先,你必須要識字,要讀書,與權貴逢迎之時能進退有據,所以我要給你找先生教導;另外,上次見你家也沒個會記賬的,全靠死記,這哪成,得會些簡單的數學,學會記賬本。”
“公,公,公子,您要給我找先生?您肯讓我這卑微之人識文斷字?!”桃老兒眼睛瞪得老大,難以置信。
“是啊,怎麼了?”
“多謝公子大恩!”桃老兒咚地跪下了,給費潛猛力磕頭,“小老兒年事已高,不敢可惜了這拜師識字的機會,鬥膽請求公子,將這厚恩賜給小老兒的兒女吧!”
……費潛撓撓頭,若有所思。這世上本來可沒義務教育這樣的的好事,更沒有學校,都是私人授課,因此古來教育便是壟斷行業,尤其是在隋唐科舉創立之前。沒有個說得過去的門第,想上學認字可太難了,就算出身貴族,家道衰微些也不容易求得名師,更不要說是平頭草民了,能有識文斷字的機會,對桃老兒來說簡直就是祖墳冒青煙了。
“桃先生,桃先生!”費潛哭笑不得地拽住桃老兒,硬拉他起來,“你先起來,我又不是什麼吝嗇之人,既然有心給你這個機會,又何惜慷慨一次,你家幾個兒子女兒都有機會識文斷字,束脩由我來拿,我可還要指望他們接你的班,把這產業經營上個百十來年呢。”
“啊……啊……”桃老兒張著嘴,囁嚅半晌也說不出句囫圇話來,隻顧著抹眼淚,打躬作揖。兒女能認識幾個字,又得到貴人抬舉,進身之階可期了。
“桃先生還沒用過飯吧,府上剛吃過,若不嫌棄就著糖水吃兩塊餅子,稍後我還要你和我走上一遭,餓壞了可不行。”
桃老兒在那吃東西,費潛去換衣服,走在回房途中,蠃跟在一旁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費潛隨時關注著蠃的微小動作,將他臉上的古怪看在了眼裏。
“……”蠃搔搔頭,麵露疑惑,“公子,蠃當真看不透你,對待異族可以像費粱那樣親和有加,對我與兄弟就變得狡……太多計謀了些,對那些學員嚴苛異常,可對這出身微末的老朽卻又如自家長輩一般……公子是在令人難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