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鑿空》第三章:4、玉素甫(3)(1 / 1)

玉素甫在院子下麵挖了二十多年洞了。二十多年前,玉素甫挖地窖挖出一疙瘩銅錢,鏽成一塊了,扔到半盆石灰水裏泡了兩天,抱成一團的錢分開。錢鏽得厲害,上麵的字也看不清,隻模糊看的是漢字。玉素甫數了一下,二十三枚,裝在褡褳裏,背到龜茲老城,一枚一塊錢,賣給老城裏的古董商托乎提。

過了幾個月,托乎提騎摩托車到阿不旦村找到玉素甫,問上次賣給他的銅錢在哪弄的,還有沒有。玉素甫說,我在野灘挖柴火時一坎土曼刨出來的,就那麼多,都賣給你了。

“你再挖出這樣的錢,還賣給我,我給你出高價錢,兩塊錢一枚。”托乎提說。

不久後,玉素甫就聽到老城倒賣古幣的人在傳一件事,說龜茲發現了罕見的紅錢“建中大利”,是唐朝的錢,龜茲鑄的。以前這種紅錢隻出土過一枚,價值上萬元。現在一下出來二十三枚,成了錢幣界的一件大新聞。說這些紅錢是新城的蘭姑娘從老城托乎提手裏買的,這個蘭姑娘,專門往內地倒賣古董錢幣,老城做古董生意的人都認識她,他們有了好東西都去找蘭姑娘。

玉素甫也知道這個蘭姑娘,但從沒見過麵。聽說她人長得很漂亮,看東西也準得很,她隻和老城的大古董販子托乎提聯係,很少跟那些小商販往來。龜茲的古董市場多少年來已經形成自己的體係,一枚出土的古錢,一般是這樣流傳的,先是一個村裏的農民,挖地或在野灘挖柴火,或者在沙漠的古城裏,一坎土曼刨出來,一枚一塊錢賣給老城的托乎提。這個過程中也許被一個騎摩托車的二道販子知道,一枚五毛錢收購了,拿到托乎提的店裏,這些二道販子都知道一點古幣行情,能和托乎提討價,頂多討到兩塊錢一枚。托乎提把古幣收購了,再打電話給縣城的蘭姑娘,一枚三塊或四塊錢出手。蘭姑娘買到古錢,快件寄給在廣州做生意的丈夫,頂多十天後,這枚古幣就出現在廣州的古玩市場。現在,托乎提賣給蘭姑娘的那些紅錢,一枚價值六七千元。

玉素甫找到托乎提,問別人說的那些錢是不是我賣給你的。

“就是的。”托乎提說,“我一枚三塊錢倒賣給那個蘭姑娘的。”

“那我們都是薩朗,到手的寶貝都不認識。”玉素甫說。

“就是的。”托乎提說,“咱們吃一次虧,不會吃第二次。你再挖到這樣的錢,拿過來,我出大價錢。”

“還是兩塊錢一枚的大價錢嗎?”玉素甫說。

“我們都不是薩朗。”托乎提說,“你拿來的時候,我就知道那是一千多年前的老錢幣。可是,龜茲的古錢幣多得跟桑樹葉子一樣。就在幾年前,古錢幣還是論堆或稱公斤賣的,跟廢銅的價格一樣。成堆的龜茲紅銅錢,賣到銅匠鋪的敲工手裏,熔了,敲打成銅壺、銅盤、銅勺和驢車套具上的銅環扣。就是現在,一枚普通龜茲紅錢的價值也就一兩塊錢。我們龜茲是古西域的大國富國,多少古錢堆積在了這裏,數不清。龜茲的銅匠們,叮叮當當敲打了數百上千年,都沒把這些古銅錢敲打完。可是,自從外麵的人開始大量收購,僅僅幾年,紅錢就沒有了,藏在人家裏的古銅錢,埋在地裏的古錢,堆在銅匠鋪裏的古銅錢,都沒有了,像一個秋天的葉子落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