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我們在淺草景觀飯店大套房的接待室裏一起吃午餐。
這是青葉為了表達感謝之情,特地請飯店給我們送來的最豪華的午餐。我一邊感歎一邊吃著,餐點的美味讓我回憶起之前住在摩納哥巴黎大飯店時的情形。
但是,從青葉訂的這間二十六層樓大飯店的窗戶看出去,隻能看得到淺草寺灰色的屋頂、五重塔,以及純日本風的街道而已,這樣的風景雖然和巴黎大飯店窗外的法國南部海岸截然不同,不過也還算能修身養性吧。我觀察著下麵的平民房舍,看著每個房頂被霧一般的蒙蒙細雨逐漸沾濕,覺得心中很是輕鬆。
為了這頓午餐,飯店特地為我們搬進一張豪華的嵌木工藝大桌子,圍坐在這張桌子旁的人有青葉照孝、青葉淑子、青葉照孝的兒子青葉康夫、竹越文彥刑警,以及我們兩個,一共六個人。類似這樣的餐會,吉川刑警通常是不會出席的。
“禦手洗先生,就算說再多次謝謝也難以表達我心中的感激之情。老實說,我這個人就是你所想的那種可以為了錢不要命的守財奴。不過我以後會好好反省自己。我一直都在追求財富,錢以外的事情,我確實了解得很少。所以如果你不願接受我用錢來表達謝意的方法,那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表示了……這一點是我最悲哀的。”在大家吃完飯,開始喝咖啡的時候,青葉照孝忽然說道。
“啊,這樣麼?”禦手洗把紅茶杯送到嘴邊,漫不經心地回應著。
“如果你有什麼需要,請說出來。不,請務必要告訴我,我一定會盡全力讓你滿意。”
“也許你不能理解,不過我其實已經得到應得的報酬了。對我來說,這次的案件是千載難逢、能讓我盡情發揮的好工作,在處理這個案件的時候,我覺得非常開心和幸福。所以,您給了我這樣的機會,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了。”
“覺得幸福的人應該是我。”青葉強調著自己的立場。
這個男人雖然自謙地說自己是守財奴,但是他其實也有著比一般人更為優秀的品德。他懂得感激,也多少保留著一顆單純、年輕的心。
“在這個事件發生之前,我隻能通過文字的描述來想象禦手洗先生辦案的英姿。可是昨天晚上,我竟然有幸親眼看到你破案的過程。對我來說,昨夜的經曆實在太難得了,以前根本不敢奢望能有這樣的機會。所以說,昨天晚上對我來說是一生中不可能再次擁有的寶貴時光,作為你的支持者,我才該感到無上的幸福。”
“老師,也請讓我說幾句吧!或許我每次說的話都一樣,但是昨天晚上看了您的表現真是讓我受益良多。我的後輩吉川刑警今天因為有工作不能來,但是他的想法一定也和我一樣,老師真的教給了我們很多東西。”竹越非常謹慎地表達著自己的敬意。
而禦手洗隻用簡單地一句話對付了他:“當刑警很忙呢,辛苦了。”
“另外,關於這個案件的來龍去脈我還有很多沒想明白的地方,不知道老師能不能做一個全麵的說明?老實說,我還真是弄不清楚那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也是我的希望。雖然已經知道綁匪的真麵目,我的兒子也平安歸來,並且毫發無傷。但我在深深地感激之餘,心中還是留有一絲遺憾。因為這個事件裏的許多細節我無論怎麼想也想不通。”青葉也如是說。
“我當然會說明一下,不說清楚的話,這件事情就不算水落石出不是麼?隻不過我還以為大家都明白了呢。”
聽到他這麼說,在場的所有人都紛紛搖頭表示不明白。於是,禦手洗把平放在桌子上的雙手握在一起,像平常一樣有氣無力地解說起來。
“這次的事件動機非常明顯。曾是青葉先生屬下的橫關因為對青葉心懷不滿,所以為了平息心中的怨恨,也為了得到金錢,便綁架了康夫君。這是以錢為目的的綁架,所以可以說是一個很單純的案子。雖然作案動機並不複雜,但是在取得贖金的手段上,綁匪花費了很大的心思。此外,由於一個外國人作為幫凶加入了他的計劃,使得這個案件變得與眾不同起來。橫關曾經從事過海運方麵的工作,本身又出生在淺草橋船家,所以他選擇了隅田川作為交換贖金與人質的地點。既然要在河上做交易,當然就會用到船。這一點警方也想到了,因此便安排了水上警察,部署了滴水不漏的包圍網。不過對方也很聰明,當然也料到警方會如此安排。所以他們決定利用警察的計劃。”
禦手洗有意無意地把“利用警察”加重。
“綁匪們的策略是,明明躲在陸地上,卻要讓警方以為他們也在船上。因為如果認為他們都在船上的話,警方就會很自然地把搜查方向集中到水上。他們很聰明,隻要想辦法讓青葉康夫浮在隅田川上,那麼用不著說謊話,警方自然就會認為他們全都在水上了。漂浮在隅田川上的康夫透過對講機說話時,他旁邊的波浪聲也會通過電波傳過來,即使是在沒有移動的情況下,由於周圍波浪與水流的關係,也會讓人產生船在前進的錯覺。而載著康夫的船在他們拿到錢以前是不能被發現的。因為如果康夫先被找到的話,他們就不可能拿到贖金。另外,他們也不能停留在隅田川上,不然就算拿到了錢,恐怕也難逃警方的追捕。所以計劃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必須讓人質獨自在船上,他們才有時間與機會逃走。可是河麵上一定會有警方的巡邏艇,如果用船的話,鐵定逃不過警方的搜查。所以,既不能用船來藏康夫,又必須讓康夫在水上,還不能使用到船隻,能符合這麼苛刻條件的東西就隻有一個,那就是——”
“遊艇基地的站台!”我叫道。
“沒錯。一般來說,一個大到足以裝進一個人的容器如果漂浮在河麵上,總會引起人們的注意。但是遊艇基地的站台原本就漂浮在那個地方,所以根本不會有人對它產生懷疑。把人質藏在那裏的話,警方的巡邏艇就算再怎麼在河麵上巡邏、搜查,也絕對不可能找得出來,誰會想到他們的目標其實被藏在咖啡店的站台裏麵呢。”
“那麼,他們是利用晚上的時間破壞站台……”
“不是的,隻是站台被他們掉包了而已。隻要事先準備一個同樣大小、外觀的木箱,再把吃了安眠藥的康夫和無線對講機放進去,然後把輪胎綁在四周,用船拉到‘遊艇基地’下麵就可以了。用一個晚上的時間完全可以換好站台,大概店裏也沒有人會注意到站台被掉包了吧。至於原來的站台,應該是順流漂走了,大概不久之後就會被發現了。”
“好像已經發現了。”竹越說,“而且,也已經拖回到遊艇基地了。”
“啊,已經被發現了麼?很好。那麼,那個站台上是不是有一間船屋?”
“站台上確實安裝了一間船屋。正因為站台看起來像一艘船,所以才遲遲沒有發現。”
“看起來像船屋?”我不解地問。
為什麼要把站台偽裝成船屋呢?有那個必要麼?
“因為他們是先把假站台做成假船屋後才拖到這裏的。而掉包之後,原本的船屋也不能隨便丟棄在遊艇基地附近。那麼大的木板漂浮在河裏實在太醒目了,如果有人舉報,很容易讓他們偷天換日的行為曝光。所以他們隻能把原先放在假站台上的船屋移到真站台上,然後讓它順著水流漂到下遊去。”禦手洗回答。
“但是,對方是在什麼地方製作了一艘假船的呢?”
“就在神田川上啊。如果在陸地上做那種奇怪的東西,無論躲在那裏都很容易被發現。但是把木箱沉到水裏的話,看起來就和木船差不多。再加上上麵擺了一間船屋,一般人看了隻會覺得是船家在製作新船罷了,誰也不會想到他們是在製造一個假的站台吧。橫關家代代都在經營船屋生意,隻不過由於位處神田川上遊,周圍比較冷清,所以近來已經因為經營不善而倒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