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匆匆向前趕,都市的燈火越走越遠。四周變黑了,變靜了,星星卻亮了起來。我第一次發現,在遠離了路、車燈、霓虹燈之後,星星竟然變得如此耀眼。滿天的星星與我們一起同行,大步向前走著。這時,隊伍前麵橫著一條小河,河裏流淌著綴滿星星的水波,我忽然想做一首好詩,題目叫做《星星河》。
十月末的天氣,河水應該很涼了。男兵們大步流星若無其事地趟了過去,我們女兵在河邊挽褲腿。班長揮揮手說:“過!”林圓圓用蚊子聲說:“班長我‘倒黴’了!”“誰讓你今天‘倒黴’的?”“人家每月都是這一天嘛!”
這時候,男生楊梓走過來說:“班長,我來背她行麼?”說著就把林圓圓背走了。蘇航湊過來問吳佳:“你也上來吧?”吳佳瞥了他一眼,徑自往水裏走,邊走邊說:“誰笑到最後誰笑得最美,到時候,說不定誰背誰呢!”
過了“大渡河”,部隊鑽進一片老林。林子裏很黑,女兵們互相牽拉著。吳佳說上帝保佑阿彌陀佛,千萬可別碰上蛇。說著就緊挽了班長的胳膊,見班長一聲不吭,大約以為她也害怕蛇。
路漸漸開闊,星星也從頭頂上露了出來,我們終於穿過那片林子,又上了公路。
“啊——”吳佳一聲尖叫,把全體女生嚇了一跳,忙問:“蛇在哪呢?”
吳佳說:“比蛇還可怕,剛才我挽了男生的胳膊!”又衝蘇航發火道:“你這人怎麼這樣?氣都不吭一聲!安的什麼心呀?”
蘇航說:“挽就挽了,我都沒跟你計較什麼,你倒不幹了!剛才你把我胳膊掐得生疼,我是咬著牙才挺過來的。”大夥兒都壓低聲音“吃吃”地樂,吳佳沒話可說,揪住我的胳膊又扳過我的麵孔細細地看了才說:“你是趙凝吧?”
“別逗了,我都沒勁了。”我推開吳佳的手,掂了掂背上的背包,覺得它好像灌了鉛一樣越變越重了。腿也抬不起來,腳上打了泡。這時,前麵的肖可一本正經地對我說:“交出你的錢來!”
“我沒有錢啊!”
“往後傳!”
“後麵也沒有錢呀!”
“你這人怎麼這麼羅嗦!這是口令,叫你怎麼傳你就怎麼傳!”
我隻好回頭讓後麵的林圓圓也“交錢”,同樣跟她糾纏半天。
事後我們才知道,這道口令原來是“叫教導員到隊前來”,讓我們南腔北調傳得麵目全非,在隊尾“斷後”的教導員同樣接到一道命令:“交出你的錢來!”
我們的兩條腿已經變木了,機械而艱難地邁出每一步。天上的星星已變得黯然失色,我胸口所有的詩情已化作一團又濃又腥的粘血,積在那裏,火燒火燎的,仿佛馬上就要噴射出來。
人人都在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伸長脖子做狗樣的呼吸。公路長得沒有盡頭,腦子裏空白一片,思維已經死了。
“收容車!”眼尖的吳佳說。
蘇航陰陽怪氣地說:“什麼‘收容車’,純粹是‘小姐車’,你們九班還不快上?”
班長頭也不回大聲喘著氣:“我們不上車,爬也要爬回去。”
最後一段路程我們是半跪半爬才到達“目的地”的。所有人都又哭又笑告訴區隊長說:“區隊長,我沒掉隊!”這次“夜行軍”,“收容車”隻收容到一個“廢物”,他的名字叫蘇航。他是因為崴了腳才被人家扶上“小姐車”的,那垂頭喪氣的樣子真是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