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滂沱,
源源不絕傾盤灑落於單薄的油紙傘上,
秋白和柯弘軒二人瑟縮於傘下,
卻似無從躲避,
仍舊被雨滴打得遍身水濕。
忽而覺得天大地大,
他們的角落渺小如斯,
連帶他們的心內的情意,
亦是微不足道得尷尬而無力。
容迎初眉頭一蹙,回眸看向秋白,隻見她麵上平靜無瀾,若無其事般守在容輕眉的床前。
不禁心下悵然,掀了簾子走到屋外。柯弘安察覺出她臉色不對,追問之下,她方將妹妹和秋白的事悉數告知。柯弘安知道了事情始末後,神色亦凝重起來,道:“二叔他們如今蠢蠢欲動,正是想要拉攏咱們,讓咱們替他們充當出頭鳥的時候。要是現下跟他們提起六弟的婚事,無論是輕眉還是秋白,恐怕他們都會趁機拿捏咱們。”
容迎初愁容滿麵,道:“我一直最擔心的可不就是這個嗎?我一直就在這個事情上拿不定主意。相公,六弟這邊恐怕還要有勞你去向他問一句準話了。但是不管他心裏怎麼想,都得勸他一切守著禮數,這兩個都是未出閣的姑娘家,清譽攸關。請他也務必自重。”
當柯弘安問到了六弟的心意時,也是容輕眉身體好轉之時。親妹的性命無礙,容迎初亦放下了心頭大石。隻是緊接著麵臨的又是一宗棘手之事。
自從聽了容輕眉道出往昔與柯弘軒的交集後,秋白便一直寡言少語的,無論容迎初命她做什麼,怎樣做,她都隻是默默應了,默默完成,仿佛連心思也顯得飄忽不定。
容迎初益發憂心,柯弘安勸她放寬心懷,她苦笑著道:“知道了六弟的心意,我反而更替這兩個丫頭擔心了,尤其是秋白……相公,不知我的決定可是對的?咱們是不是非得走這條路不可?”
“迎初,這些天我也在問自己,究竟該不該走這條路。可是眼下看你這副樣子,我反倒堅定了下來。或許我是自私的,我隻想要你好好兒的,隻要你沒事,什麼方法我都想嚐試。”
容迎初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隻任由他將自己擁進懷中。
至夜,容迎初用過晚膳後屏退一應下人,獨留下了秋白。她一手把秋白拉到身旁坐下,心下幾番猶豫後,終究還是開口道:“丫頭,今兒咱們好好兒說說你與六爺的事,好嗎?咱們前兒商量的事,我心裏還是拿不準主意,就是生怕委屈了你。如今我隻想聽你的一句心裏話,你對六爺的心思,究竟是怎樣的?”
秋白垂首靜思片刻,抬頭輕輕一笑道:“我不妨跟奶奶說句掏心窩的話,我眼見奶奶這一步一步走得艱辛,心裏早就明白這個地方非我的長久之所。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會自尋煩惱。隻消幫大爺和奶奶把事情辦妥,我自然曉得抽身。”
容迎初深深地注視著她,目內不由泛起一層水霧,道:“若非大爺處境凶險,我斷斷不能讓你受這樣的委屈。秋白,我得好好跟你說清接下來要做的事,若你覺得有半點不妥,隻管說來,咱們自會另想法子。”接著便細細說了籌謀之法。
秋白聽了,麵上並無波瀾,隻靜靜道:“奶奶的法子甚好,並無不妥,秋白願意為大爺和奶奶效命。”
容迎初輕輕歎息了一聲,更握緊了她的手。
正月初四,大夫再來替容輕眉仔細診視了一番,方確確實實地告知容迎初其妹身子內的餘毒已然清除無遺,隻須好生調理一番,不日便會痊愈。
容輕眉麵色漸漸恢複紅潤,她一手拉著姐姐,羞怯道:“不知姐姐可還記得答應輕眉的事?”
容迎初眉心一跳,拍一拍她手背道:“自然記得,你隻管放心,姐姐一定會替你做主。”言罷,她回身對秋白道,“你隨我來。”
秋白心中知意,隻斂一斂神,穩步跟在主子身後往外走去,一路穿過內三門、內儀門,再步出回廊,終於出了東院,來到了苑中的小花園內。似乎是有了某種感知,她的心“怦怦”地跳得厲害,隻緊緊地捏著拳頭,攥出了一掌心的汗。
容迎初在花園的亭閣中坐下,抬首注視著秋白,緩緩道:“丫頭,你從小隨在我身邊,在家中時總是搶在我前麵把髒的累的活給做了;嫁到了柯家,你又是堅定不移地伴著我走下來,多少艱辛不易。細細想來,總是吃苦的時候多……”她眼圈一紅,咽了一咽,又平靜下來道,“你為我付出的,我都會記在心裏。”
秋白也覺唏噓,慢慢搖頭:“奶奶,這些難道不是秋白應該做的嗎?你這麼說,反倒像是要與秋白生分了。”
容迎初垂一垂眼簾,掩下了眸中的不忍,道:“你還記得大管事劉嫂子的遠房侄子嗎?去年秋天時,隨劉嫂子進府來給大老爺問安的那個劉禾?你當日遠遠看到他,還曾跟我說過,他麵有福相,日後指不定能飛黃騰達。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