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9章 後記(1 / 2)

《秦始皇》終於完稿了,我坐在屋前的走廊裏,望著眼前的綠樹,望著高處的藍天,望著天上翱翔著的一隻山鷹。這是我寫完的第三部帝王傳記小說,它讓我想了許多許多。

皇位,本來就是一張浸滿了鮮血的坐椅。是皇帝都要獨裁,都要據天下為已有。每個人來這世上走一遭,都不容易。既然人征服了世間的所有,成了萬物之靈,就希望快快樂樂、平平等等、自由自在!誰願讓別人來管製?誰願讓別人來發號司令?誰願讓別人把自己當成奴隸?

誰願意啊?誰都不願意!!

這結果,皇帝隻能靠了武力,靠了戮殺和血腥。離開武力,皇帝坐椅就不複存在;離開戮殺和血腥,皇帝也失去了駕馭臣民的威力。皇帝就是天下眾生嗜養的怪物,是個嗜血成性的東西!正因為如此,無論是誰,無論他原本善良還是邪惡,是仁慈還是殘暴,是魔鬼還是天使,隻要他坐上皇位,就必然會奴役、會鎮壓、會屠殺他的臣民和異邦鄰裏。

皇權之下,是不可能有一般意義上“好人”的,但還是有能人與明君,“能”就是智慧超人,“明”就是有一般意義上的“明白事理”。

我寫皇帝,是因為看了與別人同樣的資料,我看到了一個別人不一樣的皇帝。寫皇帝的目的是讓世上的智者都不想去做皇帝。

皇帝這種職業最難謀到,一是因為少,二是任職條件苛刻、差不多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三是家族任職期長。

皇帝大多是精英,人們可以從他們身上學到很多東西。我不喜歡皇帝,甚至討厭他們,主要是大多數皇帝都過於貪婪、殘忍得沒了人性。

深一點想,這似乎又不是皇帝一人的過錯。

因為生存就是弱肉強食的競爭,單個的人在動物界根本沒法生存,隻有依靠群體的力量,人才能讓自己活下去。於是,人類隻能選擇群居。同所有的動物一樣,人類最早的“群”,是以母性為軸心的。因為未成年人的依賴性,因為成年人的知恩圖報性,使得他們聚集在母親的旗幟下,成為一個群體。以母性為軸心的群體是人類最早的群體,這個群體的最大功勞是戰勝了其它一切動物,使人成了萬物之靈。這個群體的最大遺憾是,她沒有利用自己已經占據的優勢,利用血緣的手段來鞏固自己的領袖地位。

這不僅是因為女人的腦門子天生就比男人的要窄一些,更重要的是女人的心中有更多一些對他人的愛。

結果,領袖的地位被男人奪取。

隻要我們認真地看看曆史就會發現:兩強相爭時,殘忍者更容易獲勝。天下常被一些無拘無束、毫無人性的人所據有。

過來的曆史很清楚地告訴我們:隻要弱肉強食的競爭還存在,這個世界上的勝利者,大多就隻能是屬於那些隻愛“我”的人。這是一件讓所有人都不高興的事,但確實又是一個殘酷的現實。

秦始皇的名氣很大,因為讚揚和詛咒他的聲音都很大,而且兩千多年來一直都這麼大,這說明他曾經很率真地做人做事。一個人要做到率真二字非常不容易,不僅需要稟性,更需要其生活時代的文明。如果說文明是指一個時代的個性的最大自由和社會的最大包容性,那麼秦始皇便是生活在這麼一個時代的末期。秦始皇享受文明的氣息之後,回過頭來粗暴地斷送了文明。

一個極有可能向著非常美好前景發展的時代,在秦始皇手上結束。中國燦爛的文明,進入被禁錮的、由秦始皇開創的皇帝時代,一晃就是兩千多年。其結果是,我們的社會缺少了個性的自由和社會的包容性,因此也斷送了中國人本來可以更多擁有的幸福、更發達的科技和更蓬勃的創造力,使個人生活相對枯燥乏味、社會發展相對停滯緩慢。隻是我們應該清醒地知道:這絕不是秦始皇一人的錯,而是整個民族個性張揚的理性缺失。

因為就是諸子百家中精典裏,也沒有一句話告訴人們說:所有的人都是天地間的萬物之靈,你與皇帝可以平起平坐地在一起。人們都喜歡說英雄改變曆史,其實所有的英雄,都隻是曆史的產物,是他生活的時代環境中多個偶然出現的有利於他成長的機遇(包括遺傳基因)催生的。正因為這樣,我們要讚揚一棵參天大樹,不如讚揚它置身的肥沃土壤,這樣更切實際,反之亦然如此。秦始皇所生長的時代是戰國。一個“戰”字,充滿了血腥的殺氣,也充盈著勃勃的生機、殘酷與沒人性,追求與創造力也都蘊含其中。

秦始皇就是在這種環境中成長的。我們每個人似乎都有自己的品德、個性、價值觀和感情,其實這一切都是你所處的社會和你個人的遺傳、經曆賦予的。你自己在你所處的社會、遺傳和經曆麵前,想要改變社會、或是改變別人、或是改變自己,常常會感到非常無奈,常常會覺的非常無力。

社會就是社會,是從前方流下來的,你隻是裏麵的一條魚、或一隻蝦。你的任何努力,怎麼也無法阻擋它潺潺流去。

我們認識了這一點,心裏會好受許多,心情會舒暢不少。我們這樣來看待世人、看待自己,在寬恕世人的同時,也會寬恕自己;在愛戀自己的同時,也會愛戀世人。當然,還不能以此為滿足,倘若我們還能盯著前進的方向--個性最大的自由和社會最大的包容性,並盡可能地朝這個方向走去,這短短的一生,或許可以值得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