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九兒大是歎服,恭維道:“大王一舉數得,真乃神謀啊!”
“唉,”易王長歎一聲,“隻是此女是頭野駒子,難以馴服!”
“老奴不這麼看。老奴自幼進宮,對宮中女人略知一二。大凡女人,無不是冷在外,熱在內。太後嫁予先君,是妙齡女配風蝕翁,早就熬壞了。大王看上太後,許她承歡,太後自是歡喜。表麵強撐,無非是做樣子給人看的。”
“嗯嗯嗯,你說得是,”易王連連點頭,“寡人的確也是可憐她,見她聰穎,又有幾分資質,這又年紀輕輕守寡,方才許她恩澤,賜她承歡,照規矩她該謝恩才是。可……你也都瞧見了,她如此不識抬舉,叫寡人如何是好?”
“老奴有一計,保管大王夙願得償!”
“快說!”
“男人吃軟不吃硬,女人吃硬不吃軟。越對她軟,她就越擺架子。”
“你是說——”
“大王,人生在世,莫大於生死。以老奴觀之,太後性雖剛烈,卻無死誌。人無死誌,何不以死迫之?”
“她是太後,寡人總不能無端把刀架她脖子上吧。”
“嗬嗬,那倒不必。太後不肯就範,想是不舍先君。老奴的意思是,既然太後不舍先君,先君駕崩,獨太後苟活於世,也是無趣。大王何不……”
易王忖思一陣,讚道:“嗯,妙計。你這就去,傳旨此女,要麼順從寡人心意,在甘棠宮享盡人生富貴,要麼寡人準其所請,挑選吉日良辰,遂她追隨先君之願!”
紀九兒去後不久即回,報說太後願從先君。
“你這狗才,”易王大悔,責罵道,“這下把棋弈死了,叫寡人如何是好?”
“大王勿憂,”紀九兒沉聲應道,“螻蟻尚且偷生,何況她這金枝玉葉。太後必是深信大王愛她,這才用強。大王何不憋她一憋,看她撐到幾時?”
“也好,”易王點頭允道,“你酌情去辦。記住,一定要掌握分寸。寡人不要她死,隻要她活!”
君臣正在議說,當值太監來報,說大司馬秦祺、禦史毛寧求見。兩位重臣不召而至,必有要事。
易王宣見,急問:“兩位愛卿,發生何事了?”
毛寧從袖中摸出一封國書,雙手呈上。
易王瞥一眼封口的齊王印璽,心頭一凜:“田因齊欲做何事?”
“回稟大王,”毛寧奏道,“齊王欲吃河水鮮鯉,隨帶三軍五萬,戰車千乘,由上將軍田忌護駕,前往饒安田獵!”略略一頓,“齊、趙隔河水相望,齊擁半槽河段不下三百裏,齊王若吃鯉魚,該到平原、高唐諸邑才是,為何偏要趕往饒安?饒安北距河水百裏,微臣以為,齊王此來,意不在鯉!”
易王轉向秦祺。
秦祺也從袖裏摸出邊關急報:“大王,嚴冬將至,北疆胡人開始活動,近日聞我大喪,越發猖獗。我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諸郡皆有急報,我長城外側發現胡人有較大規模集結,我邊民被殺,牲畜遭搶,具體數量不詳!”
“這……”易王額角早出冷汗,“愛卿意下如何?”
“回稟大王,”秦祺應道,“我有長城在,胡人暫不足懼,可懼者是齊人。我河間地廣百裏,盡皆富饒,齊人垂涎已久,或會趁我大喪、子之將軍不在之際,圖我河間。我三軍精銳多在孟津,河間一線未築城垣,除河水之外,我幾乎無險可守!”
易王似是想起什麼,恨道:“明白了,寡人明白了,一定是那惡女人幹的!”
秦祺、毛寧互看一眼,沒再說話。易王所言的惡女人定是正宮田氏,也即因齊次女、公子噲生母。易王即大位,封太後而不封王後,眾臣莫不驚訝,幾番勸諫冊立田氏,皆遭否決。後來眾臣漸漸明白,此位早被大王承諾給秦國公主了。齊王此番震怒田獵,想必是田夫人搬來援兵,欲壓他封後。然而,這些畢竟是王室內事,作為外臣,二人不便多說。
易王生會兒悶氣,轉對秦祺:“兵來將擋。愛卿是大司馬,可有禦敵之計?”
秦祺拱手道:“回稟大王,能敵田忌者,唯有子之將軍。”
“這……”易王皺下眉頭,不耐煩地擺擺手,眼睛望向紀九兒,“取虎符,調子之將軍。旨令子之及三萬縱軍撤軍回國,進駐河間,沿河水協防!”轉向秦祺,“大司馬親去傳旨,要他盡速撤軍。寡人這邊與秦結親,那邊卻加兵征伐,豈不成為天下笑柄?”
“臣遵旨!”
公子噲一騎直馳東宮。
姬蘇雖然承繼大統,但其夫人田氏,也即公子噲生母,仍在東宮暫住。於公子噲來說,東宮是熟門熟路,他三步並作兩步入宮拜見母親。自公子噲出使列國,迄今已逾兩年,母子重逢,悲喜自不盡言,相擁而泣。
哭有一時,公子噲止住淚,仰頭問道:“母後,先祖公的靈堂設於何處,孩兒這就守靈去!”
“噲兒,”田夫人抹去淚水,聲音緩緩的,“你難道不想知道你的先祖公因何駕崩嗎?”
公子噲有點惶惑,怔怔地望著母親,許久,點點頭。
“是被人謀殺的!”
“誰?”公子噲聲音發顫,幾乎是脫口而出。
“就是你的那個父王。弑父,弑君!”
公子噲如五雷轟頂,兩眼呆滯,不可置信地盯著母親,許久,迸出一聲幹號:“不……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