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
離開甘棠宮後,蘇秦陪同易王回到明光宮。易王一路悶悶不樂,蘇秦小心翼翼地陪他又坐半個時辰,亦無合適話題,遂將孟津縱親會盟諸事對易王略述一遍。一則是舊事,二則心裏窩事,易王硬著頭皮聽一會兒,連打幾聲哈欠。蘇秦瞧出苗頭,拱手請辭,易王客套幾句,吩咐紀九兒送客。
送走蘇秦,紀九兒快步返回,見易王仍在發悶,小聲稟道:“今日諸事,老奴覺得蹊蹺!”
易王的目光轉向他,沒說話,但顯然想聽。
“太後真想身殉,午時早該走了。老奴跟巫祝幾番催她,她又是沐浴,又是梳妝,又是熏香,拖拖拉拉,根本沒有身殉之意。老奴起初以為她是戀生,還想勸她回心轉意呢,誰知她是故意拖延,在等人。”
“你是說,她知道蘇子要來?”易王睜大眼睛。
“老奴以為,她不僅知道蘇子要來,且蘇子之來,定是與她有關。大王試想,六國縱軍皆在函穀關伐秦,蘇子身兼六相,何等忙碌,為何竟置萬務於不顧,千裏迢迢,趕赴燕地?”
“蘇子於先君有知遇之恩,得知先君駕崩,前來吊唁也是常情。”
“先君駕崩,大王並未詔告列國,蘇子何以知情?再說,細算起來,自先君駕崩至今,並沒多少時日,蘇子即使得報,斷不會這麼快趕到。如果不出老奴所料,必是太後召他。”
易王長吸一口氣,陷入深思,許久,抬頭,“嗯”了一聲:“是有些蹊蹺。當初蘇子初見太後時,聽太後語氣,我就覺出他們此前相識,蘇子可能是投奔她來的。後來,蘇子見用於先君,必也是太後之力。”
“今日之事更甚。”紀九兒接道,“太後得知大王與蘇子前去問安,故意擺出那副架勢,這是在要挾大王應其所請。”
“你指的是她為先君守陵?”
“守陵是假,謀逆是真。”
“謀逆?”
“太後早已疑心先君崩因,隻是她一則沒有確切證據,二則人在薊城,即使查明,也無所施展,這才受製於王。太後若去武陽,情勢就會不同,等於是魚躍大海,虎入山林,近有褚敏,遠有蘇秦,若再加上擁兵在外的子之——”紀九兒打住話頭。
易王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
“這且不說,”紀九兒趁火打鐵,“如果老奴沒有看錯的話,太後與蘇相國之間未必還有某種說不清的關聯。”
“哦?”易王驚愕。
“方才在甘棠宮裏,老奴注意到,蘇子開口說話時,太後全身都在顫抖,連聲音也變了。”
易王細細回味,點頭道:“嗯,是有點兒。算你狗才眼毒!”繼而牙齒咬得咯咯響,“這個下賤女人,難怪不肯順從寡人,敢情是——”喘會兒粗氣,望向紀九兒,“事已至此,依你之見,寡人該當如何?”
“無毒不丈夫,不如趁早把她——”紀九兒做了個殺人的動作。
“餿主意!”易王罵一句,陷入長思。
約過一刻工夫,易王冷不丁笑出聲來。
“大王?”
“果有此等美事,寡人豈有不成全之理?”易王越想越美,哈哈大笑起來。
紀九兒納悶了。
易王斂住笑,語氣既冷且陰:“先君駕崩,寡人身為太子,繼位正大光明,看哪個膽敢謀逆?至於太後與六國共相,嘿嘿,要是真有那檔子事兒,寡人求還求不到呢!”
“大王是說——”紀九兒似也明白過來,會意一笑。
“你明白就好。”易王低聲吩咐,“此為一等機密,你可在侍衛人員中安派人手,盯牢太後。”
紀九兒朗聲應道:“老奴領旨!”
文公賞賜蘇秦的官邸仍在,蘇秦回府時,袁豹正與仆從打掃庭除。
“主公,太後沒事了吧?”袁豹迎上急問。
“暫無大礙。”蘇秦見他忙得一身是汗,苦笑一聲,歎道,“你呀,真是個勤快人。”
“怎麼,主公要走?”袁豹怔道。
“此地能久住嗎?”蘇秦又是一聲苦笑,從袖裏掏出一封密函,“還得勞煩袁兄。眼下大事在函穀,你速去澠池,務將此函呈予龐將軍。你可告訴龐將軍,在下過幾日即到!”
袁豹將信納入夾襖密囊,轉身欲去備馬。
“再急也不在此一時也,”蘇秦笑對袁豹道,“今晚好好睡一覺,明晨再走不遲。”
翌日晨起,袁豹剛走,飛刀鄒匆匆進來,遞給蘇秦一塊絲帛,說是春梅捎來的。
蘇秦拆開,上有四字,一看就知是姬雪所寫:“會於武陽。”
“太後何時離宮?”蘇秦問道。
“聽春梅說,午時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