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爾斯是個不折不扣的狂戰士,一個隻信奉力量,致力於成為最強者的人。皮提亞的一番話隻是讓他驚訝了一小會,繼而湧上心頭的反倒是更強烈的質疑和憤慨——他認為皮提亞是個吹牛不打草稿的騙子,他甚至懷疑皮提亞沒準在村子裏犯過案,而跑出來是為了逃避懲罰。
皮提亞可費了一番口舌,把自己的身世原原本本兜了出來。瑪爾斯聽後,驚異地望著眼前這個滿臉瘡疤,折騰得和老樹皮似的家夥。
對於那個失火的夜晚,瑪爾斯必然是有印象的。雖然那時他也隻是個孩子,可第二天風言風語在村子裏就傳遍了:“老妖怪的全家都死了!災星都死絕了!”
在了解了皮提亞的身份後,瑪爾斯決定不帶他回去受審,並且保守這個秘密。“不,你沒有錯,你的父親也沒有錯,錯的是那些人!他們沒有能力戰勝魔物,隻能把被虐殺的恐懼和仇恨發泄在其他弱者身上。”
那一晚,瑪爾斯和皮提亞聊了很久,直到快天明才回去。而聊的話題,也就集中在皮提亞的預知能力上。
其實,皮提亞一開始也不知道自己有預知能力。
當魔物接二連三出現後,人們掘了他父親的墳。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以前錯怪了父親。他強忍著悲痛。他們全家人在村子裏每天低著頭過活,碰上聚成團的村民,當著麵議論他父親的罪過,他非但不敢反擊,還得附和幾聲!
可以一回到家裏,他就開始回憶以前父親提到過的各種奇聞異事了,並把父親的遺物都搜集起來,琢磨其中的門道。逐漸學會了一些占卜之術。
剛逃出來的時候,可沒有像樣的屋子住。他帶著還不會說話的小孫女,貓在一個陰冷逼仄的山洞裏度日。他每天用會拾來的竹節草封住洞口,夜裏又拿枯草放在洞外點燃,嚇跑野獸,然後靠著尋得的肉筍來過活。在那樣的日子裏,他開始一門心思研究父親生前提到過的那些傳說,還有一些曾被認為毫無用處的巫術。
他記得很清楚,父親告訴他,在亞爾斯平原剛剛生出人來的時候,人,為了生存下去,絞盡腦汁想獲得神的旨意。人們會在血月滿盈的深夜,在湖的中央,靜候。但僅僅這樣還不夠,要通過動物提煉出的靈液來打通人和神之間的阻隔,因為這些動物比人更早出現在亞爾斯平原,它們和神的距離,可比人近得多。
如此荒謬的事情,大概也隻有淪落到皮提亞這種境遇的人才會深信——若是不信,他活著又能幹些什麼呢?
於是他開始籌備那些東西。他花了兩年的時間,甚至不惜拿著削尖的樹幹去和野狼搏命。他試了很多種動物的汁液,用了不計其數的提煉和配置方法。頭一年裏,他曾經幾度想過要放棄,可每次一到第二天,他就茫然了——活著,還能做些什麼呢?於是第二年裏,他的腦中從未再出現過放棄的念頭。
“成功了?”瑪爾斯問道。
“是的,要不我現在可能還在山洞裏,或者已經死了。那山洞根本不安全。好在那山洞很少有刃龍經過。頂多遇上過幾次野狼。”
“用什麼動物?”瑪爾斯的好奇心上來了。
“狼。”
誰能想到,與神走的最近的動物,竟就是那亞爾斯平原上隨處可見的不起眼的野狼呢?對於馬爾斯來說,狼這種東西,他連殺的興趣都沒了。若是巡邏時遇上了,他一定會讓給自己的兒子或者其他戰士練手。
“那你到底能預知些什麼?”瑪爾斯繼續問道。
“如果我可以讀懂所有銘文的話,我應該可以預知很多很多的事情。可那是克拉提斯的手記,全是些上古的文字,我用盡了一切辦法,卻也隻能看懂其中短短的幾句。”皮提亞用手支著腦袋,不住的搖頭。
“克拉提斯的手記?!”馬爾斯震驚了。亞爾斯平原上的每個人都知道這騙孩子的玩意!這是上古的傳說,與之相同的,還有巨熊的傳說,這些傳說都是家家戶戶的老人給孩子打發時間用的。
“是的,我用各種方法去猜字。用現在的文字去對照,或者是根據那些銘文的形態來推敲,還用一些占卜的方法,可到現在也隻能看懂幾句。”
“說了些什麼?”瑪爾斯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看著皮提亞。
“第一個看到手記的人,將會是先知,第一個找到先知的人,是神的戰士,唯一的戰士。”
瑪爾斯聽得汗毛倒立,每天都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在血與骨的搏殺中受洗的瑪爾斯,從未這麼恐懼過。他這輩子沒信過邪門的玩意,可現在他動搖了。
皮提亞將一張獸皮拿給瑪爾斯看,那上麵全是些怪異的文字。他告訴瑪爾斯,這些文字是從克拉提斯的手記中抄錄的一小部分。如果瑪爾斯不相信他的預知能力,可以試著將刃龍引到這湖邊來。他是按照手記的指引,來到這湖邊居住的,因為這兒是魔物找不到的地方。如果瑪爾斯非要現在去應驗他的預言,隻能通過這個方法。因為其他的預言,要麼還沒讀懂,要麼還沒發生。
瑪爾斯回去後,已是清晨,他喝了點粥,沒有和妻子說一句話。在村口集合時,他也沒有給戰士們說一句話。從小到大的玩伴,卡卡羅特給他打招呼,他也就“嗯”了一聲。所有人都知道他心裏憋著事兒,可沒人敢問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