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怕極了,但興奮明顯超越了恐懼,信仰潮水般湧向黑木神像。
可很快又出現了更大的危機。
男人的父母不是什麼善茬,硬是將她告上法庭,要送她去監獄。
上次沒留下什麼把柄,她憤恨至極,同樣對黑木神像許下願望:“別讓那對老不死的再礙事了!”
齊道一藏在她的身體裏,輕易感知到她的喜悲,想出聲拒絕——從表麵看,男人的死跟她無關,哪怕不再許願,她也能全身而退,若是繼續許願,她隻會陷入更深的泥沼。
……他對自己身體裏的怪物相當了解。
很快,男人父母的死訊便傳來,黑木神像眨眼又收割一波信仰,可隨之而來的就是她父母的死訊。
父母為了她找上公婆,希望他們能網開一麵,別再纏著她不放,公婆卻想起死去的兒子,跟他們廝打在一起……最後誰也沒從房間裏出來。
信仰再也沒有了,無盡的怨氣從她身上冒出來,她抱著黑木神像瘋狂許願:“讓我爸媽回來,我要再見到他們,讓他們回來!”
神像再一次應允了她的願望。
她的父母從病床上醒過來,性情卻變得古怪,渾身腥臭。他們已經是活死人了。
女人痛不欲生地跟他們生活在一起,幾年後,終於許了讓父母消失的願望,自己服毒自殺。
前麵幾次隻是身體上的痛苦,這次齊道一從始至終體驗了女人的生活,感知著她的感知,卻真真切切感到了懊悔。
這隻是千千萬萬個低級信徒中的一個,卻因為低微的一個願望,將自己全家都葬送進去。
他到底犯下了怎樣的罪孽啊!
齊道一痛哭流涕,再也沒了剛來時的嘴硬和冷漠,那些情緒和痛苦一點點侵入他的內心,鑿破他身上惡魔的冷殼,讓他的心千瘡百孔。
沒有任何人能抵禦得了精神上的折磨。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也不知道附身了多少信徒和受害者,他痛苦而麻木地看著一張張信徒的臉,有時是受害者,有時是加害者。
越到後麵,身為加害者的體驗越更讓他絕望而惡心。
有時他上一刻才被人害死,漸漸失去光芒的瞳孔裏留下惡徒的麵貌,下一刻,他就到了惡徒的身體裏,對剛才的自己施以酷刑。
他已經不敢再看見血了,他想吐,想逃離這一切,可懲罰始終都在繼續。
哪怕他想讓自己麻木下來,不聽不看,被附身者的情緒和反應也會鮮明傳遞到他的大腦裏,讓他逃無可逃。
這是一場單方麵的摧殘。
他的記憶清晰無比,痛苦之餘,隻能苦中作樂,默默算著還剩下多少信徒和受害者。
他總有個大致的估計。
他算著模糊的數字,不知道邊界在哪裏,但終於有一天,這一切停止了,睜開眼之後不是下一個地獄,而是初來時的一片混沌。
齊道一一怔,猛然從地上站起來,頭一次感覺到了喜悅。
渾厚威嚴的聲音再次響起,卻徹底將他打入絕地,讓他遍體生寒。
“方才你所經曆,以人間所計,不過須臾。地獄一日,人間三千七百五十年,犯惡業者,曆經地獄一萬年,人間一百三十五億年,方可出獄。”
“當然,這隻是第一層地獄的刑罰。每下一層,增時一倍,增苦二十倍。”那聲音緩緩解釋,“你所在的,便是第十八層地獄。”
“以人間計,再過一千七百多億年,便可以重新投胎了。”
聲音結束。
齊道一的大腦完全空了,他想到自己所經曆的那些痛苦,麵色茫然,又流露出深深的恐懼。
下一刻,那聲音卻開始跟他嘮家常:“當年滅世之災,地府本要鬼滿為患,說不定還有鬼會揭竿而起,多虧青琅真君以身化靈,才解決了兩界動亂。雖說最後還是死了些,但為了彌補陽壽,本君特意破例為他們改了富貴命格。”
“你父女二人若是也死在那一場動亂裏,哪用遭這些罪。”
被他一提醒,齊道一仿佛忽然活過來,倉惶詢問:“溶溶,我女兒呢?”
“她在第十層。”
齊道一如遭雷擊。
他想求情,可新一輪懲罰已經開始,那個聲音也再沒出現。
人間。
齊道一父女消失的太快,等向文軒和其餘人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已經結束了。
完了,這下更要一籌莫展了。
向文軒身為局長,為那消失的千萬人頭疼焦灼,棲華真人身為玄光掌門,見門中兩個厲害的長輩都沒了,怒氣衝衝地跟靈偵局討要說法。
——他倒是想跟小家夥討,但他不敢。
眼睜睜看著兩個厲害人物輕易消失在她手中,他怎麼還敢去觸黴頭?
棲華真人連著騷擾了向文軒好幾天,但向文軒無暇理會他。
不知道是不是偶然,齊道一消失之後,前幾天消失的那些信徒忽然漸漸回來了。
有些回來的早,有些回來的晚,有些沒有回來,跟裏世界第一次被發現的情況一樣。
一切都憑運氣。
他們消失之前做了那麼多壞事,本該畏懼回來,但出乎意料,他們都開心的很,歡欣又雀躍,仿佛得到新生。
真正曆經過生死,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他們才知道活著有多幸運,哪怕要麵臨牢獄之災。
向文軒覺得怪異,專門提審了幾個渡罪教信徒,才從他們那裏得知他們信奉的神靈差點把他們搞死的事情。
後來又有被齊道一接觸過的核心信徒恨恨招供,說出了幕後真凶。
彼時棲華真人剛剛又去騷擾他,想讓他給個說法和賠償,向文軒當場就讓工作人員把他逮捕。
棲華真人討說法不成反被捕,整個人都懵了:“你們抓我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