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長發男兒開場鑼鼓(4)(1 / 3)

從此,裴豔玲在團裏的地位變得十分奇特了,在台上以她為中心,下了台卻很自卑,隔著門縫看爸爸怎樣挨批判。從一個紅得發紫的神童,一下子變成了被眾人唾罵的棄兒。屈辱感像毛毛蟲一樣在心裏爬,摧殘了她那顆純潔而又驕傲的心靈,對她的性格的形成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從那以後,凡有運動她就是對立麵,就要受到敲打,她本能地疏遠所有的領導者,哪怕是個共青團的小組長呢。

除去演戲,躲避一切活動。因而,她成了一個“小老藝人”,明明是長在新社會,她根本沒見過封建主義社會為何物,人們卻認為她身F藏著許多封建主義的東兩……這是後話。

對裴園的暴風雨似的批判延續了一個來月,陰德運跟他攤牌了:他的女兒必須長期留在束鹿京劇團,月工資定為二百五十元;他和女兒留在團裏做人質,由他老婆李敬花回老家把三個人的戶口轉來。

陰德運城府很深,為人極陰,是生活中的活曹操。論動心眼,裴聞這個在舞台上演曹操的人哪裏是對手!陰德運手持寶劍,先拿裴園開刀,發動了這一場穩操勝券的批判。裴園在束鹿人地兩生,上無後台,下無根子,名氣又大,不拿他開刀還能斬誰呢?京劇團搞運動的經驗震動了全縣,陰德運明知裴園是個典型的老藝人,沒有反動言語,不町能將裴園打成右派分子,但可以打掉裴家父女的威風和傲氣,今後乖乖地昕他使喚。還可以給那些嫉妒裴家父女的人出出氣,取得人心,可謂一石二鳥。這個下馬威幹得漂亮,以後留下當團長就順手了。

但是,他有一點沒有算計到,裴固在送他老婆走的時候囑咐說:“你就呆在家裏,萬不嗬把戶口起出來,我們爺倆自有辦法離開這個地方。”裴豔玲倒真的成了束鹿縣京劇團的或者說是陰德運的搖錢樹,所到之處無小轟動,場場爆滿。包括石家莊、天津的一些大劇院裏,也能連滿幾十場。演出不斷,批判也從未中止,隔幾天總要給她念一次緊箍咒,哩哩啦啦一直持續到一九六〇年。

進步呀,入黨入團呀,榮譽呀,心紅呀,都跟裴豔玲無緣,她十分知趣,連想也不想這些屬於下一輩子的事情,隻有一條路是屬於她的就是專!她隻有躲進藝術的深宮高堂之中,才能找到自己的樂趣;隻有拚命練出絕活,登上別人達不到的絕頂,在觀眾的掌聲裏她才能得到一點安慰,嚐到一種真正勝利的喜悅。

她先後又拜過幾個師傅——李蘭亭,在北方頗享盛譽的武生,教戲也與眾不同,隻收三五個徒弟,一出戲教兩年,登台一演果然不同凡響,使人才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李蘭亭認為裴豔玲短打上的功夫卜分驚人,便集中向她傳授李派在“厚底”和“身段”上的絕技。

候永奎、人稱“活林衝”,著名的北昆演員。裴豔玲跟候老先牛學了《夜奔》、《鍾馗嫁妹》等戲。

李少春,教了她猴戲。裴豔玲從李少春身上得益最多的是表演的凝練、含蓄、精粹、大方、帥而不浮、穩而不滯。不論多麼繁難的技巧,經她演來,似乎是輕而易舉,使人看得舒服,不必替演員著急或捏一把汗。

在一片白服的斜視中,裴豔玲的演技卻長足前進,逐漸成熟了。陰德運想壓她也壓不住了,想把她永遠扣留在自己的身邊也不可能了。酷愛河北梆子的省委領導人林鐵、劉子厚,雄心勃勃,想成立一個尖子劇團,能在全國打得響,最好能把河北梆子推向全世界。抓出一台好戲,隻要一拍電影或一出國演出,不就讓全世界都知道河北省有個美妙的劇種——河北梆子嗎?

這個劇團的名稱叫:“躍進河北梆子劇團”。

兩位領導人下令把裴豔玲調來,月工資定為一百七十元,此數目在這個新劇團裏已經算是高的了。因為省委領導有指示:“人家原來是挑班的,應該定高點兒!”好像還是對裴豔玲的照顧。殊不知,她的名氣越來越大,工資卻越降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