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蔡公館的舞會
太陽落山，夜幕降臨，按理世界應開始歸於沉寂，但坐落在海河之濱的一座深宅大院，此時卻突然變得熱鬧起來。
華燈初放，人力車、月包車、高頭馬車和漂亮的小轎車，從四麵八方接踵彙聚到這裏來。車上下來的都是些名人貴胄：有的穿長袍馬褂，有的著西裝革履，有的武裝整肅，有的則完全仿效西方，穿著歐式的燕尾服。至於那些作為女賓的名媛小姐、太太貴婦，更是濃妝豔抹、鳳鬟霧鬢，華服美飾，爭奇鬥妍。
這裏，到底是個什麼所在呢？
這是天津赫赫有名的蔡公館。20 世紀20年代的天津，正值北洋軍閥統治時期，京師的一批達官顯宦、社會名流，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都紛紛跑到這裏來安設住所。他們相互往還，車馬盈門，笙歌酬酢，漸漸地形成了天津的一個上流社會。而這個上流社會裏最著名的交際場所，即是這個蔡公館。這所公館的主人——蔡公子因剛剛從德國留學歸來，身上浸滿了西洋的派頭，所以他經常效仿西歐，在這所公館舉辦舞會。由於這位紈袴子弟揮金如土，加之他每次都搞得非常氣派——不但排場很大，而且洋味十足，所以寓居天津的軍閥政客、達官貴人、花花公子全都趨之若鶩，蜂擁而至。就是很多名門閨秀，也都以能受到蔡公館的邀請而引以為榮。
這天晚上，因時值春光明媚，又恰逢蔡公子的生日，所以這晚的舞會便格外的盛大、豪華。庭院裏綠樹高聳，甬道兩旁種植著奇花異卉，晚風吹拂，朵朵鮮花散發著陣陣馨香，一進大院就使人感到清幽高雅、心曠神怡。
進入舞廳，更是一番富麗堂皇、火暴熱烈的景象。舞廳造型獨特而又壯觀，寬敞的大廳中央懸吊著一盞不斷變幻著色彩的大吊燈，吊燈四周成輻射狀垂掛著各種彩球和微微顫動的流蘇，再加上打得發亮的地板和紫色天鵝絨的帷幔，整個大廳顯得流光溢彩，變幻迷離，美不勝收。
舞會開始了。樂隊奏起了優美的舞曲，它那特有的節奏猶如磁石一樣吸引著一對對的舞侶。雪亮的吊燈暗淡下來，而紅黃藍綠紫的五色彩燈開始隨同音樂的節奏迅速地變幻……一雙雙打扮入時的舞伴經不住這樂曲的誘惑，紛紛相攜著步入舞池。他們有的輕移舞步、情話綿綿，有的則飛速旋轉、蕩氣**……一時間衣香鬢彩，酣歌妙舞，雙雙對對，裙帶飄飛。
偌大個舞廳，惟一沒有步入舞池的是一位年約十六七歲的窈窕少女。她靜靜地坐在大廳角落一張供休息用的圓桌旁，一邊喝著茶，一邊手托香腮，觀看著人們跳舞。她是曾任過交通次長的趙慶華的幼女，名叫綺霞，也叫一荻，因在四個女兒排行中，她年歲最小，所以家中人們都稱她為趙四，有時也寫作趙。趙四小姐此時尚是一名中學生，正在法租界一所中學裏就讀。今晚，她是隨其姐姐趙絳雪、姐夫馮武越一起來看熱鬧的。
趙四今天並沒有像那些名媛貴婦們那樣，打扮得花枝招展、珠光寶氣。她隻是隨意在緊身衣外罩了一件粉紅色的百褶拖地紗裙，但這樣一來，卻變得更加醒目突出了。別人的刻意雕琢，越發突顯了趙四的天生麗質，她猶如清水芙蓉一樣亭亭玉立，超凡脫俗。那些公子少爺、高官顯貴們，待舞曲一停，都紛紛擁過來，爭搶著邀請她同舞。
趙四對此，總是很有禮貌地莞爾一笑，道一聲“我不會”，或者“對不起”，一一加以謝絕。她的姐姐趙絳雪也站在一旁，代她向人們解釋，說妹妹是名中學生，今晚是來看著玩的，雲雲。
趙四在姐姐的陪伴下，默默地坐在一角，喝著姐夫剛剛送過來的飲料。但她無論何時抬頭，幾乎都能感受到從舞池裏流射過來的目光。這目光，有的是一掃而過，有的則貪婪地久久不肯離去，甚至已跟舞伴轉入舞池中心了，可這種目光依舊透過人群的縫隙在趙四的臉上盤旋……趙四感到很討厭，她努力躲閃著，但卻怎麼也逃脫不掉。最後，她索性站了起來：
“姐姐，姐夫，我先回去了。”
舞會剛剛開始，人們正在興頭上，而姐姐絳雪因為陪著她，方才隻跳了第一個舞，意興正濃，妹妹這時就走，豈不讓大家掃興嗎？
絳雪回到趙四的桌邊，剛欲開口說服趙四，這時舞場上突然蕩起了一陣輕輕的騷動，人們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轉向了舞廳的入口處。
“你看，少帥來了！”
“啊，他就是少帥呀？！”
舞廳裏響起一片嘖嘖地議論聲，許多舞侶都停住了舞步，翹首而望。
趙四聽著人們的議論，不由得止住了將將邁出的腳步，也把目光投向了舞廳的門口。隻見在一大批副官、侍衛的簇擁下，一位年輕英俊的將領神采奕奕地走了進來。不用說，他一定就是人們所講的少帥了。
所謂少帥，即是張作霖的大公子張學良。張作霖本係奉係軍閥的首領，進占北京後，在一群親信部將的擁戴下，先後做了安**總司令、陸海軍大元帥，成了北京的最高執政。一些人習慣地將張作霖遵之為“老帥”、“大帥”。因勢下來，現今年僅二十八歲就指揮十萬雄兵的上將軍團長張學良，便被呼之為“少帥”。這一方麵是因為他青春年少就率兵打仗，官高權重；另一方麵，也是因他舉止的瀟灑飄逸、風流倜儻，頗具“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