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來越覺得自己不願見到人,尤其是村裏的人。也怕見到屋子外麵的陽光,總愛躲在陰暗的屋子裏,或是無人寂靜的黑夜裏。這樣的心態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不知道,隻知道結婚前不是這樣,那麼,結婚以後……對,就是結婚以後。
有些事吧,婆婆跟我說好多些事,在不能一刀切,也就是不平等的情況下,也隻能叫我吃些虧,受些委屈。
“為啥子?”我問。
婆婆眼晴閃了閃,眼角閃出一坨眼屎說:“咋個說你人也老實。人老實吧!就得吃點虧。”她說的是一把手伸出來有長短。
“就這——”
周嬸兒走來,婆婆正嘮叨著說我,周嬸兒聽著灰著臉說:“人老實咋啦?人老實就該死?”
婆婆望著周嬸兒匝了匝嘴說不出話,然後一扭身說了句:“懶得理你,跟你嚼舌根兒費油鹽唾沫不合算。”
婆婆走了,周嬸兒還在為我抱不平,三憨子從外麵回來站在她身後,眼瞪得核桃大。三憨子是我的“大腳老婆子”,姓張名瑞雲。有名有姓的,可人們非要喊他三憨子,因為“憨”的緣故吧!周嬸兒的話顯然不如他意,他翻著白眼珠說:“神經病。”
周嬸兒望了望三憨子問他說誰?然後不自然地又望望我自找台階下地說:“晌午了,該做飯的時候了。”灰溜溜地走了。
我想說三憨子小心眼兒,可我沒敢說,但三憨子還是妒忌地問:“她跟你說啥子?”
我說:“說你媽得了富婆病,看人眼皮兒是往上翻,頭仰得高高的像個下蛋的母雞。”我開著玩笑。
“呸……”三憨子吐了口吐沫。
“喲,你不高興了。”
“哪個敢不高興。”三憨子臉黑了。
我忽然話峰一轉問三憨子:“人們都說你對你兄弟們咋就想瓜連籽恁樣緊?”
“廢話,兄弟麼,打斷骨頭連著筋。“三憨子說
這一點是鐵板上定釘的事,隻是我不明白他們兄弟間的筋怎麼連得那麼緊。於是,我說:“難怪你家懶外勤替二杆子犁地,二杆子扛著槍到野地裏打野雞兔子,你們啊——”我收住了要說的話,因為我看到他眼裏隻有白眼珠。
“你就是哪壺不開提那壺,就你逑事兒多。”三憨子不滿的拿腳去踢走來的狗,狗伸過嘴想咬他,他縮回身子一歪碰著牆,“不痛。”他嘟噥一句。
“這就叫報應。”我看著他說。
他說:“你們不就是恨二杆子,眼紅人家有錢嗎?”
我沒搭話,二杆子有錢是不假,他每回逍遙自在的玩槍打野雞,讓別人都嫉妒。大伯哥也說三憨子偏向二杆子,曾與二杆子大動幹戈,三憨子出力不討好。這話我沒說,隻說了聲:“好,但願你兄連弟,弟連兄吧!”
“日你媽,這是哪兒跟哪兒?”三憨子氣得哼哼。
我不服氣,小聲嘀咕:“你咋這個樣子?罵人?”
“我哪個樣子?”三憨子真的怒了。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說了。”我惹不起的認輸。因為“男人有誌,女人有勢”成為女人的一堵牆。我說出來,三憨子發火了。
他說:“你憑啥子仗我的行勢?你是人,我也是人,我咋就不仗你的行勢?”
我氣得說不出話,真想扇自己一耳光
小奶奶抱著孫子走來。見我們都鐵青著臉問:“你們又打架啦?”
我澀著臉苦笑,因為我們打架成了家常便飯,所以她才這樣問。其實我真的不想打架,挨打打怕了。可有時候又不得不打。
回娘家,本打算啥都不說,可是一見到我媽,眼淚由不住自己奪眶而出。於是,我哭,我撲在我媽懷裏哭。媽臉色慘白,不說話,一直聽我哭。等我哭夠了,母親才用手擦著淚傷心地對我說:“丫頭,都怨我,連累你也沒好日子過。我們家窮,你跟著受苦了。都說出門的姑娘靠的是娘家的行勢。”
我無法安慰母親,就像無法安慰自己一樣,所以我隻能是哭。
母親又說:“丫頭啊,過日子,哪家煙囪不冒煙?“
“煙囪?冒煙?”我疑惑著。
母親歎息著無奈地說:“等你歲數大了,你就會明白了。”
明白什麼?一刹那,我的思想滑過一陣清涼的風,我應該明白我媽話裏的話,生活瑣事如家常便飯。
媽的話我記住了。不管人們怎樣的冷漠和藐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將怎樣為自己活著。因為一個家環著一個家,整個一個大的家庭編織著如蜘蛛網,縱橫交錯著網眼,一個無法解開的結子,猶如我……哦!我媽說過“哪家煙鹵不冒煙的。”
於是,炊煙在飄,總有折不斷的那炊煙,在我結婚以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