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1章(1 / 2)

畜醫給牛掛上了吊針。我很驚訝,以往人有病開點藥片,打支小針就解決了病的問題。現在人傷風感冒了都會掛上輸液的吊針,藥液滴滴嗒嗒地流進血管裏。有人說現代的人比以往的人嬌貴了,生命高於一切。那麼牛也如此,所以牛掛上吊針也屬正常,不正常的是牛被繩子勒住脖子拴在樹上。牛驚恐著,有淚盈在眼裏痛苦不堪。我有些可憐它,三憨子卻不,他除了用繩子勒住牛脖子,還用杠子杠著牛的腿,強迫牛動彈不得。畜醫先是用肥皂水灌進牛嘴裏,然後牛嘩嘩地尿出,整個輸液的過程,三憨子都不說一句話。別人跟他說話,他都愛理不理。

大別子不放心地站在一旁,時不時地提醒用啥藥解毒,用啥方法清洗胃。他的頭漫不經心地扭轉著,如指南針旋轉著南北一樣。

三憨子不耐煩了:“就你知道,你也去當畜醫去?”

畜醫莫名其妙地看著三憨子,又看看大別子說:“他說的沒錯,他當過畜醫吧。”畜醫望著大別子。

“他要能當獸醫,我也能當。”三憨子不服氣地眨著眼。

大別子紅著臉解釋道:“我沒當過畜醫,我隻養過豬。”他的臉上蕩漾著炫耀。他得到了畜醫的讚揚,就開始天高海闊地大談他養豬的成果如何如何。

“你回去,你回去。”三憨子終於忍受不了下逐客令。

大別子臉紅紅地望望三憨子,又望望他認為尊敬著他的畜醫,不滿意地嘟噥著說自己好心不得好報。站在那兒看熱鬧的小奶奶笑了,她說弟兄倆爭一條褲穿,褲子穿錯了人。小奶奶的話是罵人的玩笑。大別子和三憨子都紅著臉的時侯,小敏抱著她的第二個“小四尖子”走來,霓虹般色彩的衣裳永遠光彩照人。她走來就開始罵人。

罵誰?三憨子嘀咕。

大別子頭別著朝著另個方向。三憨子眼吊斜著不看人的難堪。他和大別子臉本來就紅卻又添耳光扇的紅。紅得讓人覺得他們有啥過錯麵對小敏的罵。

牛的吊針打完了,三憨子把空了的瓶子取下扔在地上,“哐當”一聲滾在小敏的腳下。小敏先是瞪著眼影塗得很重的眼睛微微張了張嘴,啟開殷紅的嘴唇吐出如蛇的性子罵:“我日你媽們,雜八種做的你們,想死啊!想老子死啊!老子偏不死,死的是你們。老子得罪你們王八子做的啦。牛吃了藥,怨老子?就是牛死了,與老子啥相幹。”

我聽著不對勁,她在罵我們,我又沒說她啥子?我得說她兩句,三憨子看出了我的動機,伸出胳膊扯了我一下,我本來猶豫著,這下我幹脆就不說了。小敏仍在繼續罵。

“大野種做的,憑啥子罵老四,老四睡過你姐姐妹妹了啦?”她的嘴利索好使,一隻手抱著孩子,另隻手做演說的動作,渲染著不和諧的氣氛。

三憨子手握成了拳頭,敢怒不敢言地暗使勁。我一直向他使眼色,生怕他一時衝動觸怒了四夫人,婆婆去世的教訓——幸虧小敏的眼睛一直斜視著大別子,憤怒的矛頭對著他。沒在意我和三憨子的眼神來往。大別子聽著極不順耳地揚起手想朝四夫人臉上扇,冷不防照自個兒臉啪啪兩巴掌嘀咕道:“我吃飽啦撐的我。”

“你回去。”三憨子發了話。

大別子一步三別地走去,有磚頭子絆著腳,他趔趄了一下,站直身伸出腳踢了一下,磚頭子反彈著又回來撞到他腳尖上。他唉喲一聲,拎著腿痛苦地呻吟著。周嬸兒和小奶奶抿著嘴想笑又沒敢笑,他們的手遮掩著露出的牙還是在笑。小敏沒笑,也沒人搭理她。她的“夫人”尊嚴在這裏被人冷漠,這大大損傷了她的底氣。她有些氣急敗壞的,又有些自我解嘲地說著整個事的過程,仍沒人搭理她。畜醫時不時地拿藥注射給牛,不時地瞟她一眼,不知是因為她漂亮,還是因為她衣裳打扮入時。我察覺出小敏有了不自在。我想給她個台階下,讓她一走百了。

我手伸過去,抓著小敏懷中的侄兒,侄兒有半歲大。小手揮舞著一直在笑。我抓著他的手,盡可能想緩和一下氣氛。我對孩子說“噢,我抱你,一會兒你媽走了,我就抱不著你了。”我伸手抱住侄兒,卻被小敏無情地掙開。

小敏滿臉憤怒地仇視著我們。不知道大別子是怎樣罵四尖子的?四尖子和三憨子,他不會偏向哪一個吧?即使偏向也隻能是偏向四尖子,萬一偏向我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小敏扭擺著身子在賭氣,站在牛身後深仇大恨地詛咒著牛:“死去,偏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