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04
杏子黃了,莊稼人準備農忙了,空氣裏開始飄來淡淡的麥香味兒。章姿嫻回老家收完麥子,急匆匆趕回學校。
師玉祥辦公桌上的倒計時牌上寫著大大的“十八”。再有十八天,女兒就要參加高考了。女兒能一槍射中北大嗎?師玉祥突然有種不祥之感,他的右眼再次高頻次地跳開了。
“瑤瑤,爸明天要到外地參加個重要會議,你一定要抓緊時間複習。有不懂的地方一定要請教老師,準確是至關重要的,千萬不能似是而非、含混不清。切忌慌亂,保持頭腦冷靜。懂嗎?”
“知道了,爸。你不就開幾天會嗎?別再給我壓力了,你越是嚴肅,我就越是緊張。”師章瑤放下正在背誦的古文不耐煩地說。
“看看,這是爸給你兌換好的全國通用糧票,到北京上學就能派上大用場。爸兩年前就開始攢了,有眼光吧。”師玉祥從一個牛皮紙信封裏取出一遝嶄新的全國通用糧票,神秘兮兮地在女兒眼前晃了晃。
“爸,就衝著您的良苦用心,我也不敢考不上北大啊。放心去吧,女兒一定會把北大的錄取通知書雙手捧到您眼前。”師章瑤瞅了一眼父親手裏的糧票,給父親扮了個鬼臉,然後把父親從椅子上拉起,輕輕地推出房門。
爸爸出去後,師章瑤關好門捧上爸爸留給她的全國通用糧票,對著書桌上的小圓鏡說:“北大啊親愛的北大,你是我的夢你是我的天,你是我孝敬爸媽的最好禮物,是我人生第一道美麗的光環,無論如何,我必須擁有你。否則,我怎麼對得起爸爸這遝全國通用糧票呢?”說罷,她快速將溜號的心拉回來,繼續做題。
高考的腳步越來越響。
原本三天的會議卻開了一周仍不見父親的音訊。母親也在父親離開後的第四天匆匆回老家去了。
師章瑤發現,母親歸來後,身體變得很虛弱,隻說娘家的一位親戚去世,她有些難過。母親本來就是金口,回來後更是不輕易張嘴了。
師章瑤和弟弟幾乎天天問父親何時回家,母親先是沉默,問急了,她便用美麗的大眼睛剜了他們一眼,生氣地說:“不知道!你們能不能把心用在學習上?師章瑤,你懂不懂事?高考迫在眉睫,你還有這份閑心惦記別的事?這是你現在該操的心嗎?”母親淩厲的訓斥讓師章瑤碰了一鼻子灰。什麼叫不該操的心?難道掛念爸爸也叫瞎操心嗎?師章瑤不滿地在心裏嘀咕著。母親最近是怎麼了?整天陰著臉。自從出去歸來後,就從沒見她有過笑的模樣。不會是更年期綜合征吧?罷了。還是別惹她老人家生氣。師章瑤暗自對自己說。之後的幾天,師章瑤和弟弟再也不敢問父親何時回家的事。
距高考僅剩三天的時間了,可父親仍沒有任何音訊。師章瑤和弟弟在私下裏偷偷議論:父親到底幹啥去了?走了這麼久還不回來。姐弟倆商量好今晚一起把母親的真話逼出來。
“咚咚。”師章瑤小心翼翼地叩了兩下門。母親穿著一身雪白的睡衣,出現在他們姐弟倆麵前。她皺著眉頭好奇地問:
“幹嗎?”母親的臉板得像鋼板。
師章瑤有點猶豫,話到舌尖又倒卷回去。
“媽,我爸到底幹啥去了?都半個月了。我們都想死他了。”師章璞突然冒出這句話。
章姿嫻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眉上的“川”字更深了。她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你爸這次在外省做巡回教研,時間比較長,再過半個月就回來了。你們好好學習,尤其是師章瑤,你可要考出好成績,作為迎接你爸的禮物。去睡吧。”章姿嫻說完硬生生地將門關上。
“還要半個月,太長了吧。”師章璞興奮中帶有些許的失望。而師章瑤忐忑的心終於安靜下來。問了這麼久,母親總算是給了一個準確的時間,心裏終於有了盼頭。她心想爸爸回來時,給他一個滿意的成績,比什麼禮物都好。媽媽說得對,現在最重要的是做好最後的努力,認真複習,不能分心,以優異的成績歡迎爸爸的歸來。
離7月7號還有兩天,鄭老師通知大家回家複習。鄭淵博一大早動身要回安子縣參加高考。 他臨走時專程來到師章瑤家與幹媽告別。操場一別,師章瑤再也沒搭理過鄭淵博。
朱海莎拽著師章瑤說考前應該放鬆身心,給身體和精神來個雙重沐浴。她和師章瑤每人騎一輛自行車朝教育局家屬院飛去。
朱海莎家比較寬敞,客廳裏的沙發雖然舊了點,但上麵蓋著白線鉤的網狀沙發蓋布,顯得格外清爽。朱海莎拉著師章瑤的手,讓她坐在沙發上,起身走到冰箱前,打開冷凍室的門,取出一根冰棍遞給師章瑤,自己也拿了一根,剝開裹在外麵的綠色包裝紙,放進嘴裏。兩個人打算吃完冰棍先去洗澡。
這時,朱海莎的母親推門進來。朱海莎的母親謝金鈴在教育局教研室工作。她個頭不高,胖墩墩的,說話幹練,嗓門特大,做事也算雷厲風行,對人超乎尋常的熱絡,因而常常被人誤解。她最大的特點是肚子裏藏不住話。什麼事隻要讓她聞點味兒,她立馬就會把鼻子湊上去。一旦事情進入她的肚子,她絕不會讓其爛在腸子,不到幾分鍾,高音喇叭一響,新聞聯播立馬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