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7
早秋的夜晚已有些許的涼意，師章瑤身披米色薄毛衫正在台燈下看書。
一陣輕輕的叩門聲將她驚擾。
“你好，鄭老師。”
“吃過飯沒？還在看書。不要太辛苦，身體要緊。”
“沒關係。反正除了看書也沒別的事可幹。”師章瑤靜靜地說，那語調讓人覺得是山澗潺潺的流水聲。
“你坐吧，鄭老師。”師章瑤趕緊把單人床的床單抻平後，請鄭淑琴老師坐下。
“淵博已經走了，到美國加州大學攻讀碩士研究生。這件事梅教授給他幫了不少忙。”鄭淑琴說這話時用眼睛在她臉上掃了一下。
“真為他高興!”師章瑤聽後淡淡一笑。
“瑤瑤，你不會怪他吧？”
“什麼？我幹嗎要怪他？”師章瑤豁然一笑大方地說。
“那就好。我知道你是最懂事最能體諒人的好孩子。其實，你媽的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剛發現自己生病後就把你們姐弟倆托付給了我。以後你就別把老師當外人，有什麼難事，盡管告訴我。我既是你媽的好朋友又是你的老師，你的事就是老師的事，懂嗎？”鄭淑琴把師章瑤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裏，撫摸著她的手背親切地說。
“謝謝鄭老師！”
“你繼續看書吧，堅強些，自己照顧好自己。我就不打擾你學習了。”鄭淑琴說完後起身要走。
“鄭老師，不要再為我操心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鄭淑琴剛一轉身離去，師章瑤的眼淚“嘩”地奔流而出。鄭老師這次給她送來了最後的判決書。
那個讓她聽了就心顫的梅教授，他讓她看到了他後麵站著的那個驕傲的梅公主。一個在她看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女子，已徹底奪走了自己的白馬王子。
自尊和自負讓自己把他推到了別人的懷抱，而世俗的鄭老師成了這場愛情悲劇的幫凶。
她哭自己處境困窘，不能與心愛的人比翼齊飛；她恨世俗的門第觀念讓她無法與情敵抗衡。為愛放棄，這是她不得不做出的高尚之舉。愛情終究要被殘酷的現實吞噬。此時此刻，她的心起伏不定，鄭淵博的身影在她眼裏漸漸遠去。她展開日記本，眼淚稀裏嘩啦，視線被淚水糊住，燈光在她眼裏放射出迷離的光芒，她看到自己的心在一點一點地收縮。
鄭淵博啊鄭淵博，從此，你將是遙遠的風景，浩渺的記憶。今天我將剪掉女孩兒最珍惜的長發，也剪去這份尷尬的愛和牽掛。新長的秀發將開滿新生活的芳香，即使分叉裏依然長滿你的信息，我也會毫不留情地剪去。從此，你就是你，與我毫無瓜葛；從此，我就是我，把舊風景一舉銷毀，我要用智慧的雙手繡出落榜後依然錦繡的前程。
師章瑤對著日記揮灑豪情。寫完這幾句話後，她合上日記本，拉開抽屜，取出母親裁縫用的大剪刀，對著鏡子“哢嚓哢嚓”，一綹黑亮的秀發在她顫抖的手裏佇立，鏡子裏的她，淚眼婆娑。此時的師章瑤臉頰上殘留著斑斑的淚痕，俊秀的模樣配上齊耳的短發越發顯得哀婉文靜。
剪掉了一頭的長發，她如釋重負。她把對鄭淵博的記憶連同這把黑色的秀發用舊報紙包了幾層，轉身塞進藏著母親衣物的箱子裏。
新學期的第一次全體教師會在大會議室召開。師章瑤依然坐在拐角處，臉上的表情恰似一幅淡定的水墨畫。校長的開場白引來一陣整齊的掌聲，她這才回過神來，發現一個陌生的小夥子正站起身向大家鞠躬。師章瑤定睛一看，心卻禁不住縮了一下：他的肌膚美得就像院子裏的櫻花，眼珠像烏黑的瑪瑙，黑發有絲綢般的光澤，襯衣雖然有些破舊，但穿在他身上依然有種王子般的高貴。清瘦的臉，深邃的眼睛，高高的眉骨上一道濃黑的刀眉讓他的臉有種憂鬱的美。
“大家好！我叫高仕坤，A大中文係畢業，很榮幸來到附中與諸位老師成為同事，我剛剛走上工作崗位，以後還請諸位多多關照，謝謝！”這個高仕坤說話時抬頭挺胸，目光裏流露出優雅的自信。他的臉微微紅了一下，語調鏗鏘有力，音質渾厚清亮。
師章瑤覺得眼前這個瘦高的大學畢業生清秀如月，他的身上有種讓她熟悉的神韻。對！鄭淵博的身上不也散發著同樣的韻味嗎？她再次斜瞟了他一眼，這才發現他的眼睛與鄭淵博的眼睛一樣的烏黑深邃，一樣的蓄滿自信和驕傲。
會議結束後，師章瑤徑直奔向圖書館。
一路上，那個高仕坤的眼神和鄭淵博的眼神輪番在她眼前晃悠，讓她有些心神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