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毒辣的日頭早已歸巢。隻是沒有一絲的夜風,白日裏的燥熱還是難以褪去。
草叢裏藏著的蟋蟀,半天才歎息似的叫上幾聲,空中倦怠的星兒,慵懶地眨著眼睛,就要尋夢去了一般。
時間約摸接近十一點多了,渾身上下隻穿了一條灰色短褲的東方永懿獨自一人,坐在廚房的餐桌旁,已經喝光了十幾瓶啤酒。
方形的棕色餐桌上,除了東倒西歪的沒喝的及喝幹的啤酒瓶外,就隻有將要吃光的一小袋五香花生米。
東方永懿自來有個習慣,吃花生米的時候不吃花生皮。被揉搓下來的花生皮的碎屑,零零散散地灑在餐桌、地麵以及東方永懿的短褲上,顯得淩亂不堪。
東方永懿從沒有這麼喝過酒,也從沒有喝過這麼些酒。他想把自己灌醉,想讓自己什麼都不用去思考,想讓自己忘記過去,也忘記心中一直憧憬的未來。
而刻意地要做到什麼,不但很難達到,往往又事與願違。東方永懿發現自己越是想忘記的,就越在腦子裏影視片段般的一遍遍地上演。這是大腦對主人開的一種玩笑,玩笑的主題是,任何人都可以糊塗,卻都不可能真正欺騙自己。
醉酒應該可以帶給東方永懿短暫的失憶,但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酒喝到了這個份兒上,若是平常,兩個東方永懿都醉得一塌糊塗了,十多瓶啤酒進了肚,身體雖然有幾分麻痹了,頭腦裏卻明鏡一般。是老天注定了東方永懿不會得逞吧。
這個時候,東方永懿完全置身於痛苦的無底深淵。他能夠想到的每一個詞彙似乎都帶著不折不扣的感傷色彩。甚至,“死”這個字眼兒都在他的腦際浮現了幾回,每一次浮現,他的身體都會大幅度的顫抖那麼兩三下,顫抖而後,他深覺恐怖地搖了搖頭。他知道,這搖頭不是對“死”這個字的否定,而是要把這個他一直以為是軟弱者才想得到的字,徹底地搖出自己的大腦。他瞧不起那些自己結束自己生命的人,而此時此刻,他也會不是很認真,卻很明顯地想到死,雖然也清楚自己絕對不可能付諸實施,但也足以使他自己膽戰心驚一會兒了。
東方永懿給自己準備了二十瓶啤酒,他想,就算這二十瓶啤酒不會給他哪怕是暫時的失憶,隻要能夠削減他頭腦裏各色各樣痛苦的詞彙,他也會滿足的。
“喝~”東方永懿舉著半瓶啤酒,和自己或者是自己之外的另一個自己說,然後,嘴對瓶口,脖子一仰,“咕咚咕咚”,半喝半灑,瓶子就見了底兒。
“美!”東方永懿對著棚頂喊了一聲。這一聲,是和“喝”一樣距離痛苦稍微遠了點兒的字眼兒,但他知道,這個字完全是為了麻痹自己而特意地喊出來的。這是和內心深處的痛苦的無可奈何的較量,唯一的勝算都在這一喊的氣勢上。
自欺欺人的結果是顯而易見的,但他並沒有忘記,在徹底失敗給自己的痛苦的時候,先為自己的一喊而自我陶醉一番。這像極了他所鄙夷的阿Q的作為,但這個時候,他也學著精神勝利起來了。
“阿Q真的不好嗎?”東方永懿瞅著東倒西歪的啤酒瓶子,有生以來第一次否定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