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在農村,離市裏還有兩個小時的車程,且交通又不發達,每天隻有四班車直達市裏,最晚的一班直達市裏的班車是四點半的。
她爸爸送她到火車站時,離進站時間還早,她們就像這些人一樣拎著行李找個角落一直坐到了晚上十點半。
鄧嘉清楚的記得那天天氣很熱,即使不動也感覺汗流浹背,他爸爸坐在魚鱗袋子上對她說:嘉嘉,你是我們家的驕傲,花再多的錢爸也得供你上學,實在不行,現在也都說可以貸款,咱去貸款也行。
他說:有需要錢的地方給爸打電話,爸給你寄過去。
他說:孩子別苦了自己,爸這一輩就你和你哥這兩個孩子,你大哥死的早,五歲就沒了,你二哥沒啥出息,爸就指著你了……
那一晚他爸爸與她說了很多很多。
她爸爸在魚鱗袋子上坐著,後背有些佝僂,雙手粗糙的搭在膝蓋上,滿臉疲憊與風霜的情景也令她一輩子難以忘懷。
每每想起便是一陣心痛與酸楚。
直到現在她還無法接受那個人已經離她而去。
鄧嘉忍不住哭出聲,旁邊的人都以詫異與審視的眼光看著她,她卻無暇顧及這些……
雖然現在已經是淩晨,但拉客的出租車依舊很多,這裏麵也不缺乏一些黑車,鄧嘉選了一個看上去比性格較憨厚,老實的大叔,報了地名,不過二十分鍾,車子一路平安達到。
到地方時鄧嘉遲遲不敢上去,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十個月沒見的母親。
來回踱步,遲疑良久,鄧嘉給她哥打了個電話,站在醫院大門口凍著又等了幾分鍾後,一個衣著樸素,質地卻不凡的年輕男子從醫院內部走了出來,直奔鄧嘉。
“哥……”鄧嘉看到鄧飛,聲音中有些哽咽,隨即眼淚又流了出來。那種見到最親的人後的感覺,讓她卸下了所有的偽裝。
鄧飛看著鼻子凍得通紅,眼眶紅腫的鄧嘉,心裏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難受或者是不忍心。
鄧飛沒有過多的語言表示,隻是將她抱在懷裏安慰的說道:“別哭了,媽看到心裏該難受了。”
鄧飛說完,鄧嘉哭的更厲害了,原本心裏就很敏感的她,此時更加容易受傷,聽不得這個話題,但卻無法逃避,隻能以眼淚釋放壓抑。
“媽知道她時間不了,不讓我告訴你她生病了,我也沒告訴她你回來,她現在已經睡了,等明天早上你再見她吧,就給她說你是放假回來的,別告訴她你是專門回來看她的,不然她又該胡思亂想了,這幾天的她就一直在說自己不行了……”
“其實媽心裏很清楚,奶奶說她之前就感覺到身體不舒服了,她就是不願意麻煩別人,一直硬撐著,直到前兩天暈倒在家裏,被人抬到鎮上的醫院裏,才檢查出來得了胃癌。”
“我趕過去的時候媽已經轉到市醫院了,醫生說已經是晚期,媽不肯配合化療,她說活了一輩子已經夠苦了,到死的時候不想受罪了……”
鄧飛說著語氣有些哽咽,眼中含淚:“你知道的,爸走了之後她一個人住在農村照顧奶奶,也不願意跟我和你嫂子到城裏來……”
鄧飛的話無疑讓鄧嘉更加痛苦,雙手緊緊抱著他,隻是拚命的點頭,泣不成聲。
“奶奶還在家裏,待會你嫂子出來你先跟她回家休息休息,我在這裏守著。”
鄧飛說完,拉鄧嘉的手,像是小時候帶她一起玩一般,輕輕嗬護著,將她帶到她媽媽的病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