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小妹的心是悲涼的,她不算是一個女人,她還不曾體會愛,更沒有痛快淋漓地愛過,一切就結束了,然後她就生活在一個華麗的桎梏裏。她表麵上富有至尊至貴至高無上的一切,但其實她一無所有,她生命中的所有依托都不存在了,她愛的父母,她愛恨不知的祖父、外祖父,還有曾經相依相偎的皇帝丈夫,全不在了,全不屬於她了,全到了另一個世界裏了。
她的人生就是在宮中安享榮華,頤養天年,閑時去平陵看望皇帝丈夫;有時也去看看父親、祖父們的墳墓。日出日落,花開花謝,雲卷雲舒,一生就這樣漸漸消耗而盡。
上官小妹和張嫣一樣,都是年幼為後,安安靜靜過完一生。但她又和張嫣不同,她和劉弗陵沒有血緣至親關係,他們倆是有建立在兄妹感情上的夫妻關係的。
她愛著他,也隻能愛他了。宮中的一切,都有他的溫度;幼小無助的時候,有他守在身邊;上官家被滅時無盡的恐懼,有他的陪護;但到了霍家被滅時的複雜情緒,她就隻有對他的記憶了。
漫長的歲月裏,她靠著對劉弗陵對所有親人的記憶活下去。獨坐宮中,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回憶往昔,由於時間的柔光美化,有的單純的記憶變得越發美好。很多人是踩著別人的鮮血、踏著別人的白骨達到自己最想達到的位置的,她的生命中不斷有人死去,都是她生命中極為重要的人,她舍不得的那些人。此生,入宮,立後,夫死,做太後,廢帝,為太皇太後。年幼時卷入政治婚姻;童年時全家被殺,還要去親近仇人兼外祖父;青春時守寡;晚年淒冷。她的人生太過傳奇,也太過寂寞,仿佛是按棋局一步步走下去,而每走到一步,身邊陪伴的人便會少了。如果可以重來,她隻希望親人平安圓滿,但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相守白頭,兒女繞膝。她渴望親情,父親卻視她為青雲梯;她渴望愛情,丈夫卻早亡;她渴望平靜,祖父卻將她作為鞏固權勢的工具。她的一生雖然盡在權貴中,但她對此是恨的,對這權勢的最頂端是無比憎惡的:沒有這令人利欲熏心的誘惑,祖父和外祖父怎會相爭?父母怎會慘死?自己又怎麼會終身呆在這不見天日的皇宮中,囚禁了一世的自由和幸福?
建昭二年(公元前37年),上官太皇太後壽終正寢,與漢昭帝合葬於平陵。“凡立四十七年,年五十二,建昭二年崩,合葬平陵”。
上官小妹在當時來看,算是較為長壽,等到漢元帝即位時她仍健在,隻是比皇帝長了三個輩分,算是漢元帝的法定曾祖母,正是因為這一點,她也成為了中國曆史上唯一的皇帝曾祖母輩分大小的太皇太後。
曆史何其吝嗇,隻給她留下一個姓氏,想她在那漫漫餘生,是靠著皇後、太後、太皇太後的尊稱處世的,而她的閨名,也許從來沒有,也許有但不被人記得。縱使是曆經三朝,然而,她死後連個封號都沒有,可見其境遇之孤苦與淒涼。
上官小妹的心是悲涼的,她不算是一個女人,她還不曾體會愛,更沒有痛快淋漓地愛過,一切就結束了,然後她就生活在一個華麗的桎梏裏。她表麵上富有至尊至貴至高無上的一切,但其實她一無所有,她生命中的所有依托都不存在了,她愛的父母,她愛恨不知的祖父、外祖父,還有曾經相依相偎的皇帝丈夫,全不在了,全不屬於她了,全到了另一個世界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