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六十二
二人分手,同永順打馬直奔渡口。大錘遙望著他上了船,這才揚鞭催馬往西而行。北邊是渭北縣城,南邊是終南縣,東邊是鹹寧專署;渭北和終南都歸鹹寧專署管轄,肯定都接到了殺他的密函。西邊是西秦縣,西秦歸岐鳳專署管轄,且西秦縣城有他一個把兄弟開鏢局,他決定去投把兄弟暫且躲上幾日,再後去陝北投劉永福。
時值仲秋,河灘被各種植物塗染成一片墨綠。玉米和高粱長得跟竹林似的,間或夾間著幾塊花生、紅芋和大豆等作物,好似鋪開的綠色地毯。西去的沙土道在“竹林”和“綠毯”中蜿蜒延伸。越往西行,沙土道越窄小。路兩邊瘋長的水草甚至高過了人頭,把沙土道夾成了一條深不可測的綠色“胡同”。“胡同”中空無人跡。太陽斜到西天,照耀著荒無人煙的野河灘。大錘騎著馬踽踽獨行。他心中倒海翻江似的翻騰著,很不是滋味。他想著自己獨闖江湖,浪得了一個“鬼見愁”的綽號,也算風光了一場。可他不甘心今世今生隻做個綠林豪傑,投靠了官府。他隻想著拚著一腔熱血,憑功勞掙來官帽,一來為民眾做點好事,二來也好光宗耀祖。萬萬沒料到他舍命為官府出力,擒了匪首周豁子,除了內奸嚴智仁,破了懸案,卻落了個飛鳥盡,良弓藏,狡兔亡,走狗烹的下場。越思越想他越憤慨,心中燃燒著一股怒火。可這股怒火該向誰去發泄?他仰天長歎一聲,吼起了秦腔:
呼喊一聲綁帳外
不由豪傑淚下來
小唐兒被某把膽嚇壞
馬踏五營誰敢來……
忽然,草叢中飛起了幾隻水鳥,驚得大錘胯下的馬騰起了前蹄,大錘急勒馬韁,那馬在空中旋了個圈,長嘶一聲,落下了前蹄。大錘也吃了一嚇,待他穩住神時,草叢中鑽出一隊警察,攔住了馬頭,舉槍對準了他。他大吃一驚,閃目疾看,為首的是章一德。
“章局長,你在這達幹啥?”大錘驚問。
章一德皮笑肉不笑地說:“彭大隊長,你讓我好等嗬。”
“你等我幹啥?”
“等你就是有事嘛。”
“啥事?”
章一德笑眯眯地說:“請你跟我走一趟。”
“去哪達?”大錘目光緊盯著章一德。
“鹹寧專署。”
打看到章一德,大錘就明白了是咋回事,可他還是吃了一驚,伸手就掏腰裏的盒子槍。章一德早他一步舉起了槍,陰鷙地一笑:“彭大隊長,我知道你的厲害。可我告訴你,你最好還是別動手,我這一隊弟兄手中的家夥也都不是吃素的。”
大錘見此情景,不再貿然動手。他穩住神,佯裝糊塗:“章局長,讓我去鹹寧專署幹啥?”
章一德說道:“不知道,我隻是奉命行事。”
“那咱們走吧。”大錘打馬欲行。
章一德攔住馬頭,用槍指著大錘說:“彭大隊長,請下馬來。”
大錘道:“下馬幹啥?我有關節炎的毛病,走不了遠路。”
章一德笑了:“彭大隊長,你我都是明白人,別說這沒用的話了。你下馬吧。”
大錘無奈,隻好下了馬:“章局長,我不明白犯了啥法,專署要你來抓我?就是要我死,也得讓我做個明白鬼呀。”
章一德說:“彭大隊長,不瞞你說,我也不明白為啥要抓你,我隻是執行命令罷了。”
其實章一德心明如鏡。就是他把大錘和司馬亮告到了專署。他很早就覬覦著保安大隊長的位子,隻是嚴智仁在專署的根基太深,不好動搖。他似一匹貪婪的狼一直在等待著時機。他配合大錘終於置嚴智仁於死地,渭北縣保安大隊長的位子空了下來,他隻想著能戴上這頂烏紗帽。沒想到司馬亮舉薦大錘當保安大隊長,他把司馬亮恨得牙癢癢。後來上峰命令下來了,大錘也沒戴上這頂烏紗帽,便宜讓司馬亮撿去了。氣惱之時他想到司馬亮在渭北全仗著大錘,若把大錘除掉,司馬亮也就沒猴耍了,他也就有了出頭之日。於是,他搜羅大錘的種種罪名,連帶著司馬亮一並告到了專署。最好把司馬亮也能扳倒,他還想當渭北的縣長哩。讓他驚喜的是,他這一步棋走得十分正確,司馬亮被範專員訓了一頓,還密令司馬亮除掉大錘。同時他也接到專署聯防司令部和專署警察局的密令,緝捕大錘,能抓活的就抓活的,抓不住活的就砍下頭來。大錘回了野灘鎮,他不敢去野灘鎮緝捕大錘,心中十分犯難。忽然他想到了王山虎,那王山虎一直嫉恨大錘,何不讓他作眼線盯住大錘呢?他當即派了一個伶俐的警丁換上便裝去野灘鎮和王山虎聯係。果然不出所料,王山虎一拍即合。有了王山虎作眼線,大錘在野灘鎮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今日格大錘剛一出門就被盯梢的王山虎瞧見了。王山虎估計大錘要回縣城,就急忙派了一個心腹夥計騎快馬給他通風報信。他這幾天帶著人馬一直在渭河北岸駐紮著,隨時準備抓捕大錘。得到王山虎的密報,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便在河灘水草中設伏守株待兔,果然大錘自投了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