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就釋然了,心中存堵著的那口氣,從他來救我念著“淺淺”時就壓著,一直到此刻他喊若若,終於消散。因為漆黑的雙眸內分明的溫柔是那麼清晰,我可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眼中看著的是我,嘴裏念著的是我,我又何必再庸人自擾呢?
雨停了,救援工作如火如荼地展開。到第十天,搶險才告一段落,失去家園的村民都安置在了臨時板房內。全國各地的誌願者紛紛湧來相助,更有物資被運進,大夥的生活暫時有了保障,後期就是重建工程。
目睹了才相信,老哥在軍中的地位居然那般高,他站在隊列前,對士兵們下著一道道命令,沉著冷靜。不由得想起那天許子揚說他是這支隊伍的領導,忍不住為他自豪。
我將隨第一趟回程的車輛離開,結束這次的支教,許子揚同行,而老哥則因職責必須繼續留守,直到救災工作穩定下來。
在天黑前,車子抵達了臨近的城市,許子揚馬不停蹄地帶著我先去了醫院,一番檢查下來,醫生指著拍下的膠片說關節受損,需保守治療。所謂保守治療就是指要靜養,一時間並不是藥物所能治愈的。這樣的話,在當初我就聽慣了,甚至一度有醫生斷定我再難站起來,終生要靠輪椅,後來還不是站了起來。許子揚聽了卻是深蹙著眉,麵色極其難看。
從醫院出來時,他沉聲下決斷:“我們明天直接回省城。”
抬首看他,麵色沉冷,眸光堅定,可中間又似乎夾帶著怒氣,若有所覺那怒氣是針對他自己。我笑了笑,想告訴他其實沒什麼的,去省城查也是這結果,主要還是靠自己的意念,那疼……熬一熬,就過去了。
可心思流轉了一番,最終也隻在心裏想想,沒有說出來。因為,真正的疼,是別人感覺不到的,除非他也這麼痛過,才能體會吧。
直接去了酒店,聽他隻開了一間套房,我一口氣提在胸口,給悶著了。許子揚回轉頭瞟了我一眼道:“套房是連著的兩個房間,放心,我們一人一間。”
果如他所言,套房是緊挨著的兩個房間,隻是在房內有扇門可互通。為了遷就我的腿腳不方便,晚餐送到了房間。可我卻沒太大胃口,他見我神色懨懨,也沒多問。吃完後就讓服務生把東西撤了,等他突然問我可要洗澡時,我一張臉憋得通紅,說話都口吃了:“不……不要了,我……我想睡了。”
他卻轉身進了浴室,裏頭有水聲傳來,過了一會兒他回到床邊抱起我,大步走進浴室,那浴缸裏已經放了一池的水,將我放在水池台上,淺聲道:“洗一下吧,溫水泡泡,對腿腳靜脈的舒活有幫助。毛巾和睡衣放在這裏,你好了就叫我。”
我不敢看他,低垂著頭,浴池裏熱氣直冒,對我來說誘惑不小。在校舍時,本就環境簡陋,至多是衝個涼,後來出了那事,腿不方便,就用熱水隨意擦洗下的,但總有肩背那些地方擦不到,這細微的困難也不好意思跟誰提。
他們男人在搶險做正事,哪裏會注意到細節。卻沒想,心中的渴求還是被他發覺了,尤其是他的言和行都透著溫柔,不得不承認,許子揚是個令人難以抗拒的男人。
麵頰飛燙之際,突聽他戲謔地問:“需要我幫忙嗎?”我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所指為何,連忙搖頭,這般窘態引來他的大笑,懊惱地瞪著那向外走的背影,浴室的門被關上後,整個人才鬆懈下來。
溫熱的水漫過身體時,感覺每一個毛孔都在舒展開來,熱氣環繞像蒸桑拿一般。但我也就稍稍泡了下,放幹了浴池裏的水,然後拿著放在手邊的毛巾擦幹了身子,並且穿好睡衣,確認沒有哪處外露後,才輕咳了聲準備喊他,可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聽到門口傳來他的聲音:“好了?我能進來了嗎?”
一下子我又羞窘了,他難道一直就站在門外候著?
輕應了聲,門從外麵推開了,他眉色清斂,不見有異樣,低下身將我再度抱起,穩步走到床前輕輕放下,然後把手機放在我枕邊,低聲道:“如果夜裏有什麼事就打我電話。”
我點點頭,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夜裏的事是指何,連忙將臉縮進被子底下,隻露了眼睛在外,咕噥道:“我困了,你也早點去休息吧。”
他伸手輕揉了揉我的頭,就起身走向了隔壁,房門掩上,我才轉首向那邊看。很難想象,像他這樣的高位者,會對我如此眷好。他在以一種刻意的溫柔,蠶食著我的世界,讓我無法忽略,無法逃避,隻能麵對,或者接受。
午夜醒來,確實是被尿意憋醒的。可要我因為這種事情去打電話向他求助,實在羞煞。我小心地從床上起來,腳尖點地時心想忍一忍就好,其實這幾天我的腿沒那麼嚴重了,隻是走路會疼而已。一步、兩步、三步……踉蹌著走進洗手間,然後解決了需要,整個人輕鬆了許多。哪知起身時,腿彎用力過猛,隻來得及拉整好衣物,身體已經不受控製地向旁傾斜。
我重重磕碰在地,痛就不提了,主要是再想起身已經站不起來。莫名的挫折和無力感湧來,有種巨大的悲意在心裏泛濫開來,這時我隻要高喊一聲,隔壁的他就能聞聲前來,可我卻不想這副狼狽樣子被他看到。
我抱著膝蓋,將頭埋下,等積聚些力氣再嚐試吧。地磚的涼意透過身底,蔓延進皮膚,涼颼颼的,連自己都覺得怪淒涼的。
“若若?”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隨即腳步聲往這邊移動,很快許子揚的身影就出現在門邊,我仰首抬望著他,從他那沉痛又心疼的眼,就能知道我現在這副模樣有多楚楚可憐。
氣息逼近,我被他拉了起來,頭按在他胸前,語聲帶來震動:“為什麼不叫我?”詢問間,已經抱著我回到床邊,這次他沒將我放下,而是緊緊攬我在懷中,手上加了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