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我明白酸意從哪來了,因為那袁珺姑娘的小眼神,烏溜烏溜,撲閃撲閃,放著強光盯在他臉上呢。好你個袁珺,原來一直肖想他呢,指不準今天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喊我過來也不為煽情,而是為了向我宣戰!什麼?她丫還敢在大庭廣眾下要求許子傑給個擁抱!還真抱上了!
這……這……真是豈有此理!
我在旁邊看得咬牙切齒,嘔到吐血,憤怒的小火焰逐層燃燒。
這股火焰一直燒到儀式結束時,許子傑從身後叫住我,有那麼一瞬心中劃過慌亂。其實我也不是沒心沒肺到癡傻,一個月前醫院那事實在難堪,剛才驟見他那叫一個驚喜,愣是沒緩過神來,可真到了私下裏短兵相見,卻是尷尬的。
他朝旁指了指道:“去那邊走走?”聽著像是邀請,卻是命令式的肯定句。我輕應了聲,耷拉著腦袋跟在他身後,又忍不住偷偷盯他的後腦勺,心有狐疑。他會主動找上我,委實令人意外。原本還愁著要如何化開冰層,這下倒省去我動腦筋了。
等走到僻靜處時,前頭的身影忽然止步,我一時沒察,差點一頭撞上去,險險刹住車,離他隻剩一寸的距離,鼻間都是獨屬於他的清冽氣息。頓時麵上一紅,連忙退後一步,轉而又覺得自己犯,這麼好的機會,居然不好好把握,這時候嬌羞個什麼呀。
還是他打破了沉默,直入主題:“上回在醫院,我對你批評得過重了。”
我驚愕,他這是……在跟我道歉嗎?還沒等我將受寵若驚的情緒醞釀起,下一句話又一掌把氣焰拍滅了。
“可是我對你的臨場應變能力,以及格鬥技巧,確實很失望。集訓期間教導了你將近十個月,你是把我教的全都忘了。”
我沉默著垂下眸,做聆聽狀。
“還有,原本今天站在領獎台上接受嘉獎殊榮的有可能是你,而你卻自動放棄了好不容易得來的集訓機會。當初我就對你說過,戰場上的逃避,是最不負責任的。這也是我對你失望至極的一點。現在,你有何話要向我說?”
我……無話可說。他這番話,我總結了下,就是表達兩個字:失望。
可是他今天還特為深明大義,表情也沒原來那麼嚴肅,用一種寬慰的口吻道:“不用怕我,盡管講出你的觀點來,反正集訓到今天為止已經正式結束,我已不再是你的指揮官。”
這話怎麼聽得讓我瘮得慌,像是跟我訣別似的,加上之前他疑似對我的道歉,腦子翻轉了一圈,頓生某種念頭,腿不由得一軟,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問:“你是不是傷勢惡化了,還是查出了什麼毛病?”
他蹙起好看的眉,不解地看著我:“你在說什麼呢?”
“你跟我又是道歉,又是和顏悅色的,不是因為傷情惡化或者身染不治之症嗎?”
嘎嘣!我驚悚地聽到他咬牙了,盯著我的眼神透著危險的寒光,呃,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蘇敏!你是有多想咒我死呢?”
手上一痛,原本是我在焦急之下抓著他的手,現在反被他扣住,而且扣得極緊。再察言觀色一番,他似乎有那麼點咬牙切齒的味道,整張臉都沉下來了。
“就這麼說說而已,你別當真。”分辯的聲音如蚊,聽起來更像在狡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果然他眉毛一掀,寒著臉道:“不習慣和顏悅色是吧,行,就你這次集訓未完成以及之前那件事,寫一份不少於五千字的檢討書交給我。”
話聲落,他擲開我的手大步離去。那步伐比起剛才的輕慢,要重上好幾分,我將同情的目光落向被他踐踏的草地。看他如此淩厲矯健的氣勢,應是與我那不好的預感相去甚遠,這我就放心了。
回到營隊後,我就衝勁十足地找來了筆和紙,準備大幹一番。說要寫五千字,為了表達自己的誠意,我打算寫上一萬字。可是雄心壯誌是好的,實踐起來卻是困難的。在我將前前後後整理過的思緒化為文字後,仔細一點,不過才兩千字,中間還寫了好些廢話,離五千字可謂漫漫長路,遠矣。
重整旗鼓,繼續努力!東拚西湊了半天,再一數,隻有三千字。我有去撞牆的衝動!
本就不是那文學的料子,當初在校時,一碰到寫作文就頭疼。摳了三千字,還有兩千字去哪摳?如此我已不做一萬字的考慮了,那目標實在太遙遠。正在我百爪撓心之際,忽然心生一個大膽的念頭。既然五千字的檢討書我鐵定達標不了,還差那兩千字,何不用來抒發抒發我對他的情懷?
我是個喜歡將理論付諸行動的人,這麼一想後也就立即做了,等我奮筆疾書寫完時,從頭數一遍,居然六千字了,可見我對他的情懷是有多深刻。還是寫這個才思敏捷,得心應手,一點都沒湊字數的嫌疑。拎起紙張,滿意地吹了吹,成就感十足。
可是,問題來了,我該怎麼交給他?
這個問題等到早練時還沒想到辦法解決,而那檢討書就折放在我兜裏,炙熱得很。因為檢討書裏頭摻了“水分”,時間拖得越久,我就越加心虛。到了中午的時候甚至想,要是交不上去就不交了吧。
下午訓練時,我被點名去辦公室,說有領導找。跨進門檻就見許子傑赫然坐在裏麵,正與領導說著什麼,發現我抵達後,兩人停止了交談向我看來。
在我嚴肅行過軍禮後,領導的那張撲克臉難能可貴地朝我露出了笑臉:“蘇敏,許指揮官你應該不陌生,不用我介紹了。根據你參加集訓時的優良表現,許指揮官特意過來向我點名要你作為特訓隊的一員,這是極大的殊榮,以後你要好好表現,可不能丟我們營的臉。”
狂喜不足以表達我的情緒,竊喜比較適合我。踏出領導辦公室門,剛準備來個奔放的笑容,就聽身後傳來嚴肅的聲音:“回宿舍去整理東西,馬上就走。”
這麼趕?我立即小跑而走,其實也沒啥要整理的呀,就是一些個人生活用品,前後十分鍾,箱子一蓋,拎包即走了。走出宿舍門,見那筆挺的身影背對著這邊,聽到我的動靜後,他轉過頭來,幽深的雙眸如一本我永遠讀不懂的書,豐富而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