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藏不住的秘密(2 / 3)

我到夜裏無人的時候撥了個電話給小叔叔,自上次病房他怒然而離後,一直都沒聯絡。但我知道以他對我的不放心,應是知曉我這邊情況的。

將即將出國的事說了下後,那頭沉默了好久,才緩緩開口:“小敏,回家一趟吧,去你老爹墳上拜祭一下,你這一走,很可能要很久才會回來。”

熟悉的隱隱抽痛在心間泛開,確實是要回去一趟的,不光是要去看看老爹,小叔叔也得回去見一下,該有個交代。而陸向左那邊,也是該跟父母告別一下再走,是我思慮不周了。

電話那頭頓了頓後,又囑咐:“別坐車回來,去臨近的城市坐飛機,雖然輾轉麻煩了點,但不用坐太久的車。還有……算了,回來再跟你說吧。”

我們坐在前往鄰市的車上,看著車窗外的景致一點點倒退,仿佛是看到這一年半不到的時光在慢慢倒退,再倒退,最後變成了永恒,深埋在記憶深處。這一次,是真的,離他很遠了。

到底還是飛機快,從吳市到H市坐車要一天的路程,我和陸向左在鄰市坐的是下午的班機,加上等候的時間,抵達時還隻到傍晚。機場門口,小叔叔親自來接的,推卻了讓我住他那兒的提議,住回了老宅,也是我唯一的家。

夜裏睡得很不好,但這次沒有再夢見子傑,反反複複都是蒼白的影像,最後從夢中驚醒,滿身都是冷汗。再也睡不著,睜眼到了天亮。

清晨,小叔叔就來接我了,上車之後我向他提出要去接下陸向左。這在昨晚睡前通電話時就說好了,他要陪我一起上墳拜祭老爹。小叔叔沉了臉,但沒說什麼,車子也開到了陸宅門前,陸向左已經站在那兒等候。

今天的他,穿得很正式,一身黑色西服,裏麵也是黑底的襯衫。抵達墓地時,晨霧濃霾,我放眼而望,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模糊看不清遠處。

無聲走在石階上,三人都似有意放輕了腳步,因為如此沉肅靜默之地,不適合鞋跟咯咯響,那是對亡者的不敬。然而,等我們緩步走近,我被凝立在墓碑前的頎長身影震住。

直覺去看小叔叔,隻見他眯了眯眼,臉上閃過深思,低聲道:“不是我通知他來的。”

我默然,小叔叔向來幹脆果斷,他如果否認,那就一定不是他。真的就想掉頭而走,一次次經曆沉痛,不管是我還是子傑,都是心殤。唯有不見,才是對對方最好的選擇。可這是離開前最後一次來拜祭老爹,我沒法轉身,而且也已經到近處了,相信他已聽到我們的腳步聲,但是他卻始終沒轉身看一眼,隻定定地凝立在墓碑前。

到得跟前頓足,離他幾步之遠,可將他的側臉看得分明。清俊暗斂,半垂著長睫,視線定在墓碑上,神色靜如平淡無波的湖麵,看不出半絲動蕩。整體來說有些消瘦,但不算憔悴與頹廢,如幾天前見時差不多,又似乎有哪裏不一樣。

耳旁傳來小叔叔的詢問:“你什麼時候來的?”他沒有動,連視線都沒移轉過來,仿佛沒聽到一般,這一看又覺他像被風化了的石像般,那麼不真實。

就在我心間遲疑不定時,淡冷低回的嗓音帶著淺譏緩緩從他嘴裏溢出:“爸,敏敏來看你了。”清冽的嗓音徐徐縈繞在空間,帶著輕渺的沙質。

我覺得眼睛有些刺疼,用力眨了幾下,那疼還如針刺般。直到……他回轉了目光,我被深深震住!剛才從側方向看他,因為是垂著眸,長長的睫毛遮蓋了他的眼睛。此時才發現,幽深的雙眸裏滿是疲憊和倦意,滿滿的血絲,還有沉黯不知名的情緒在內。

目光足足定了有四五秒,才再度垂眸,他往旁大退了一步,讓開了老爹墓碑前的位置,卻也沒有任何要走的意思。氣氛一時變得詭異又凝滯。最終還是小叔叔發話:“給你爸爸上香燒紙錢吧。”我回過神,低頭將手中的紙袋捧到身前,裏麵是滿滿一袋的紙錢。

抬步走到墓碑前,我直挺挺地跪下,雙膝磕在堅硬的石板上,有點生疼。

一聲咯響,陸向左跪在了我的身旁,手上一暖,他握住了我的手,對著老爹的照片開口:“蘇伯伯,有些話我憋在心裏很久了,一直沒機會對您說。那年的事,全是我的錯,說再多悔恨的話,也無濟於事,隻希望您能給我一個機會彌補,我會對敏子好的,一輩子。”

怔怔側首,一片清哀之色浮於言表。陸向左被那份愧疚壓抑太久,到了這時才在老爹跟前傾吐了心聲,他早就明白有些事不是說錯了就能彌補的,除了許下對我好一輩子的承諾,其他再多的語言都是蒼白的。然而,子傑站在我們身後,他聽著這些要怎麼想?

我閉了閉眼,道:“老爹,我和阿左明天就要一起出國了,可能今年你忌日沒辦法來看你,不過你放心,我會在國外為你祈福的。你也別擔心我,有阿左照顧我呢,放心吧,咱就是去了美帝國主義,也不會丟老蘇家的臉,因為我是你蘇沐天的女兒嘛。”

我給老爹磕了頭起身,轉身時匆匆瞥了眼站在旁邊如化石般的男人。他始終埋著頭,目光定在腳下,麵色沉黯不知在想什麼。我咬咬牙,抬步跨過他身旁,似覺腳下步伐艱難如跨越長河。

可就在我與他擦身而過的瞬間,突然半空中冒出句不高不低,音量足以讓我能夠聽到的話,語調甚至都是平平緩緩,沒有太大起伏,可我整個人卻如墜冰窖,從頭涼到腳,連血液都凝固住。

他說:“敏敏,你是要瞞我瞞到死嗎?”

刹那間,我的耳朵嗡嗡,一片轟鳴,不敢置信地轉頭看他。終於,沉埋的頭緩緩抬起,“你胡說什麼?”我聽到自己在否認,可是對著那雙眼,沒來由的心虛。

他盯了我半晌,唇角勾起,笑容卻比哭還難看:“在來這之前,我一遍遍想著那不是真的,就在剛才我也在想,不要問了吧,那一定是假的。可你現在的表情是,藏都藏不住的驚慌失措,告訴我,那個說你會因易感體製而衰竭致死的消息是假的,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