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還沒說我愛你(3 / 3)

但老醫師卻躊躇著搖頭,一臉歉意地說:“很抱歉,我無能為力。如果這姑娘在初發現是易感體質時來找我,我能開方子為她根除;如果是在多年前掉落江中,寒意入體時來找我,我能想辦法調理她的身子;可是到如今,卻是晚了,她的身體在之後兩次得感後,已顯衰退之相,後又受那冰天雪地之凍,最嚴重的是流產。唉,人的身體都是需要細致嗬護的,這接二連三遭遇重創,就是沒這易感體質,也都虧空了。”

剛剛升起的希望,又一點點下沉,直至墜入穀底。我就知道會是這樣,艱難地轉頭去看子傑,他一臉諱莫如深,但即使繃得再緊,也難遮掩眸中的痛意,聽他喑啞著嗓子問:“難道一點辦法都沒?”

老醫師將我看了又看,最後道:“我能做的,就是先開方子調理子宮,驅除那裏的寒意,否則你們以後都不能要孩子。至於體虛這個問題,也不是一朝一夕間能有成效的,我會給你們開服藥方,配合調理子宮的藥一起喝,每天早晚兩次,先堅持喝上半年看看療效。這期間,每隔一月就過來讓我診次脈。”

再一次麵臨孩子的問題,心口處的傷無可避免地被再度撕裂開來。

在漫長沉默之後,子傑斂去了所有情緒,有條不紊地跟老醫師詳細谘詢藥方,並且將該注意的事項用筆一一寫了下來。走出醫館時,他的手上拎了兩大包的藥材。

無聲沉默,一直延續到進家門。子傑把藥包放在桌上後,就一頭鑽進了房間沒再出來。

直到我從廚房端了飯菜上桌,那扇門才終於打開,我怔怔看他紅了的眼眶,壓住鼻間的酸澀,輕聲說:“吃飯吧,我都做好了。”他無聲跟在後麵走到桌邊,坐下時似下了決心般說:“敏敏,晚點我們再找別的名中醫去看,總能有法子的,剛才我在網上查了很久,也打電話托人去尋了。”

我停下筷子,把嘴裏那口飯咽下,抬頭說:“子傑,其實找再多醫生,答案都是一樣的。”

“不試又哪裏知道,上海、深圳那邊都有名中醫館,我們可以一家家試過來。”

我想要開口反駁,但看那雙紅了的眼,縮回了到嘴邊的話。

之後每天早晚兩頓喝藥,是我一天裏最痛苦的時候。良藥苦口由來已久,那苦味通過味蕾,傳至體內各處,連歎出來的氣都帶著苦澀。

再難喝,也得硬著頭皮喝,因為子傑跟督工一般,虎視眈眈盯著,直到我喝得一滴不剩,才肯罷休。現如今,那個督工正站在高處,遠遠看著我吭哧吭哧地奔跑呢。

一天裏,早上的晨跑、午後與晚飯後的散步,他都會陪著我。唯獨傍晚的一小時長跑,他放任我一個人獨自進行。拿他的話說是張弛有度,不想把我管得太嚴了。然後我在心裏對他比了中指,這樣還叫不太嚴?基本上我就沒離開過他眼皮底下。

生活就這麼平平實實地過著,一些沉澱灰暗的情緒被有意壓在心底,不去觸碰,也忽略了外界的繁雜瑣事和紛擾。後來有時回想起這段歲月,也算是寧靜獨好,風過無痕。

一個月轉眼即逝。這日,子傑領著我又去了中醫館,還是那位老醫師,在望、聞、問、切之後,老醫師指稱要比上回來好一些了,但也隻指子宮寒涼的調養,其他的沒多言表。

拿了老醫師新開的方子走去堂外抓藥,子傑讓我坐在一旁等他,由他排隊就好。這中醫館不僅看診的人多,來抓藥的人也多,所以藥台邊排了一長條的隊伍。

忽地心念一動,子傑前麵起碼還有十來個人,輪到他時估計還要十幾分鍾,我朝後堂處看了看。咬了咬牙,有了決定。掩著身子,不讓他看到,慢慢移步再度走進了後堂的診室,老中醫見我回來微微有些訝異。

時間緊迫,我也不多解釋,開門見山就問:“醫師,您給我句實話,我這身子還能活幾年?”這個問題,積存在心底很久,曾經問過小叔叔,他當場勃然大怒,後來我就不敢再問。在心中衡量了把尺,沒有發生大年初二那場意外之前,我把自己的壽命定為十年到二十年,這年數聽著還挺漫長的。但意外之後,我知道,這個時間要大大縮減了。

老醫師怔了下,有些動容:“姑娘,你怎會有此一問呢?”

我輕笑了下,盡量不讓苦澀泛出:“我隻是想清楚了解自身的情況,不想懵懵懂懂活著,這樣將來也好有個心理準備。老醫師,還請如實相告。”

老醫師躊躇了好一會兒才道:“這個問題,我沒法給你明確答複。你的病情比較特殊,屬於體質問題,而人的體質又是多變的,這一刻是這樣,不代表將來就不會改變。就像現在許多癌症患者,被醫生下論斷說隻有多久壽命,但還是有人活了十幾年都安好的。”

這個答複模棱兩可,我沒法滿意,身為當事人,隻希望能夠對自己的身體有個大致了解。我近乎偏執與任性地直接問:“十五年有嗎?十年?八年?五年?”每說出一個數字年份,心就沉落一分,老醫師即使閉緊了嘴一個字都不肯吐露,但他的眼神出賣了他,那裏頭有著對我的憐憫與同情。

最後我慘笑著抬手隨意在空中比畫了下,也不知道自己要表達什麼意思,口中幹澀地憋出了句:“謝謝!”再難吐出一個字來,五年!嗬嗬!

閉了閉眼,我心裏有個聲音在輕輕地說:真的好短啊。

機械地起身抬步,往門邊走,我得趕緊出去了,再不出去子傑抓完藥找不到我可要急了。身後老醫師喚我:“姑娘,等等。”莫名回頭,見老醫師神色間有些遲疑,幾度欲言又止,以為他是想安慰我,隨意笑了笑道:“沒事的,我有心理準備。”

手剛握上門把,老醫師又驀然道:“姑娘,或者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你這種狀況可能要嚐試針灸,從底骨裏頭根治。”我愣了兩秒後,不由得睜大眼,剛想詢問,門忽然被打開,一道身影鑽入且越過我,直衝到老醫師桌前急問:“醫生,你說的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