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per 7
江攸寧第一次經曆這種事情。
平常以為經期時的腹墜痛可能是女性經曆的最殘忍的生理痛, 但生孩子比生理痛要痛數十倍。
好像有什麼東西拽著你的肚子，不停拉扯。
痛不欲生。
這種痛不是持續進行的, 時而舒緩, 時而猛烈疼痛。
你永遠不知道會在哪個時間點來這麼一下，所以會一直提心吊膽。
江攸寧選擇了無痛分娩，前期開宮口的時候疼痛煎熬, 但等到宮口開到兩三厘米時, 會有麻醉醫師在腰椎間隙進行穿刺，注入鎮痛藥物, 大約等十分鍾就會奏效。
即便如此, 也還是需要用力。
這種感覺江攸寧形容不上來, 疼痛感不明顯了, 但身體也沒有太大知覺, 隻是在醫生的引導下無意識地完成每一步的動作。
她想, 她再也不要生了。
真的好疼。
她的鬢角、額頭全都是冷汗，臉色蒼白，唇上一絲血色都沒有, 整個人的狀態是沈歲和從未見過的疲累。
但她仍頑強地睜著眼睛, 一步步跟著醫生的引導來做, 甚至於後來, 她都很少尖叫, 她把自己的情緒收得很緊，沒有哭, 隻緊抿著唇, 眉頭緊緊皺起, 那雙漂亮的鹿眼亮晶晶的，警惕防備, 溫柔卻也堅韌。
“江攸寧。”
沈歲和輕聲喚她，手握得她極緊，“江攸寧。”
他什麼安慰的話都不會，隻能一遍遍喚她的名字。
他坐在江攸寧的床邊，腿是不自覺在抖的，連話的聲音也很抖。
在手術室熾亮的燈光下，沈歲和那雙涼薄深邃的眼跟江攸寧對了個正著。
“江攸寧。”
沈歲和顫著聲音喊她，“別怕。”
江攸寧的眼淚忽然掉了下來。
她別過臉，不再看沈歲和。
身體的無力感還在繼續，她感知不到身下的宮口開到了多大，感知不到她的身體在發生什麼。
唯一知道的，是這個病房裏的忙碌，是耳邊醫生的叮囑。
“再用力點。”
“呼吸，呼氣，吸。”
“用力，孩子的頭、頭出來了！”
“加油。
來穩住呼吸。”
“……”
醫生不停地著，江攸寧感覺自己已經用盡了渾身力氣，怎麼都動不了。
但醫生：“還有一半，再努努力！”
“產婦別放棄！別睡！”
筋疲力竭之際，她聽到沈歲和在耳邊：“江攸寧，你別放棄。”
“江攸寧，別丟下我。”
她的手背忽然有了幾分重量，手指微動，剛好能摩挲到輪廓，是沈歲和的臉。
溫熱的液體落在她的手背上，劃過指縫。
她好像聽見沈歲和話時帶著哽咽。
他一次次地：“江攸寧，別丟下我。”
江攸寧覺得自己一定是出現了幻聽。
她想聽清一些，但她真的太累了。
“孩子！”
醫生：“馬上就出來了！再用點力！”
江攸寧憋著所有勁兒，真就用了最後一次力氣。
之後，意識混沌。
在她沉睡之際，忽然，產房裏響起了“哇”地一聲。
響亮尖銳的啼哭聲在產房裏響起，護士抱著他先到江攸寧麵前，“恭喜，是個男孩。”
江攸寧撐著最後一絲遊離的力氣，隻眯著眼看了眼血淋淋的孩，爾後便昏睡了過去。
—
翌日一早江攸寧醒來時，病房裏已經擁堵了許多人。
慕老師、江老師、聞哥、辛語、路童、叔、嬸、舅都在。
唯獨少了沈歲和。
睡了一覺，她感覺精神恢複了一些，但身體仍殘留著陣痛，不過尚在能忍受範圍之內，比起昨開宮口時的疼痛，不值一提。
“爸、媽。”
江攸寧啞著聲音打招呼，一話感覺聲帶被撕裂地疼，“叔嬸……”
“行了。”
慕曦打斷了她禮貌的喊人儀式，“都不是外人，你身體還沒好，歇著吧。”
“嗯。”
江攸寧低斂下眉眼應了聲。
沈歲和應當是去看孩子了。
江攸寧猜。
昨晚手背那溫熱的觸感定是她的錯覺，眼睫掃過她手背也是她的錯覺。
沈歲和擔心的也不是她，是孩兒罷了。
“你們看過孩子了嗎？”
江攸寧問。
“嗯。”
慕曦：“我們淩晨三點來的，那會兒你睡著，我們就去看了一下。”
“七斤六兩。”
嬸笑著接茬道：“是個大胖子。”
“健康嗎？”
江攸寧問。
“健康。”
嬸：“唇紅齒白的，眼睛特大，跟你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江攸寧：“真的啊？”
她問這話的時候把目光投向了辛語，在這個家裏，辛語是最不會假話的人。
辛語跟她的眼神對了個正著，她略有些尷尬地一甩頭發，“我又不記得你時候什麼樣，我看不出來。”
“我想看看孩子。”
江攸寧。
“等下午吧。”
慕曦對無痛分娩了解得稍微多一些，“等你身上的這些疼都過去，你再下床去看。
這會兒孩睡著，一直抱他容易弄醒，到時候哭起來又沒完沒了。”
“哦。”
江攸寧有些失落，但也知道慕曦得在理，便也沒再。
聞哥見她醒了便鬆了一口氣，吊兒郎當坐在那，笑著問：“怎麼樣？
疼得厲害麼？”
江攸寧：“還行，能堅持。”
大家在病房裏來來回回得話題也脫不了孩子。
雖然他不在這裏，但他仍舊是話題中心點。
不知是誰把話題繞到了孩子名字上麵，江攸寧笑道：“已經起好了。”
“叫什麼？”
眾人異口同聲地問。
江攸寧：“江一澤。”
“跟你姓？”
慕老師溫聲問。
江攸寧點頭，“是。”
“有跟那誰商量過麼？”
江洋嚴肅地問。
江攸寧搖頭，“他不知道，但孩子是我生的，應該能跟我姓吧？”
慕曦跟江洋同時點頭，“能。
但……”
“爸媽，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
江攸寧在他們話間隙中插入，“寶寶跟媽媽姓是少見，但也不是沒有，更何況，我跟他都離婚了，孩子以後要跟著我，跟我姓不是理所應當的嘛。”
“是。”
江洋無奈笑道：“我們也沒什麼啊，隻是覺得你也跟他上一聲，表麵功夫該做也還是得做，畢竟他也是孩的父親。”
“我知道了。”
江攸寧。
病房裏沉寂幾秒後，江攸寧：“寶寶的大名叫江一澤，名叫漫漫吧。”
“哪個慢？”
聞哥最能跟得上她跳躍的思維，立刻接話道：“慢吞吞的慢嗎？”
“不是。
漫遊的漫，水向四麵八方流。”